易夢狄的身體康複了許多。
    第四天就出了院。多野把她接到了公寓，幾乎每天都陪在她身邊。有時候會過夜，有時候不會。
    最近和盛悅的合作頻繁，剛剛宣布由汨諾來負責，這個市場總監就消失的徹徹底底。
    多野對外說汨諾生病了，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奇怪的是，黎耀居然沒有多問，隻說：“沒關係，參與不了設計，可以參與我的人生。”
    黎耀還是那麼直率，直率的讓多野再沒有反駁的餘地。
    黎耀曾經說過的話一語成箴。再堅強的心，絕望之後還能剩下什麼。
    看著黎耀，突然想，這個男人如果能陪在他身邊，其實也挺好。
    至少會在他難過的時候給他買好吃的巧克力蛋糕。
    “黎總，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懶得問，反正，受傷的肯定是汨諾。”
    多野突然想告訴黎耀，汨諾在倫敦，去倫敦找他吧，我不在他身邊，至少你還可以。
    可是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沉默。
    他根本做不到自以為是的大度，大度的把汨諾讓給黎耀，讓給任何人。
    就在第八天的晚上，他接到了楚儷的電話。如同晴天霹靂。
    “木蘭告訴我，寶貝兒不在倫敦。他在哪裏？”
    汨諾不在倫敦！？
    多野心口猶如重物撞擊般的悶痛，放在褲包裏的手不知不覺攥成了拳頭。
    “媽……”
    “多野，你告訴我，寶貝兒走了幾天。”
    “……八天。”
    “god！”多野完全能想象楚儷此刻的表情，她的聲音有些抖，帶著憤怒的斥責從太平洋彼岸傳來，“八天，這八天你就不聞不問？你心是石頭長得啊！”
    是，我的心是石頭長的。
    可是為什麼還是會痛。
    “你讓他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流浪八天，我的天！真是瘋了！”
    我已經瘋了。
    “我會找到他的。”
    “不行，我明天就回國！還有那位易小姐，我也想見見她。”
    多野沒有回答，楚儷就掛斷了電話。
    情理中，卻又情理外。
    這一晚注定無眠。
    站在碩大的落地窗前，多野看著萬家燈火，心想，汨諾此刻會站在哪一盞燭火中，是孤獨的一個人呢？會不會又在傷心的流眼淚。
    這棟華麗的公寓裏再沒有牛奶的甜香，再也沒有那熟悉的痕跡。
    他所用過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可是再也沒有人會笨拙的煮咖啡，也沒有人會睡在狹窄的小倉庫，他回去的再晚，也看不到那抹執著又虔誠的身影。
    “野……還沒睡嗎？”
    易夢狄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女人的手臂穿過自己的腰，溫軟的卻不是令他心動的。
    “睡不著。”
    “因為汨諾嗎？”
    “……”
    “野，你是不是喜歡上了汨諾。”
    易夢狄一語擊中了多野藏了又藏的心事。原來這麼明顯嗎？
    笑了笑：“怎麼會。”
    “冰箱裏那些甜食都是買給汨諾的對吧，還有巧克力，汨諾喜歡巧克力，他喜歡的東西你會不知不覺的買很多，你沒有發覺嗎？”
    “夢狄，我讓汨諾離開，你不高興嗎？”多野轉身看著易夢狄，問她。
    易夢狄仰著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你高興嗎？”
    “無所謂，你高興就好。”
    “野，有時候溫柔比冷酷更殘忍。”
    多野笑了起來，蠱惑人心的笑容在夜幕裏灼灼生輝：“你不就是喜歡我殘忍嗎？”
    我把他扔在這座荒涼的城市裏，殘忍的斬斷了他對我最後的眷念。
    忽然記起了一些沒能實現的諾言，
    一些無法解釋的悲傷。
    ***
    第二天，多野派人在大街小巷各處尋找。
    旅館，酒店，招待所，就連醫院都不放過。
    還有咖啡廳，各種甜品店，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個遍。可是，能想到的地方太少太少，屈指可數。
    這個城市對汨諾來說還是那樣的陌生。
    你在哪裏……
    這八天，你會在哪裏……
    開著車漫無目的的遊走在街頭，忽然看到街角的迷失台北。
    該死，他怎麼早沒想到這個地方。
    把車停在馬路邊，多野急匆匆的走進店裏，門鈴哐啷作響，驚得店裏的客人們紛紛往門口看。
    多野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張汨諾的照片，隻是還未派上用場，就聽到黎耀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多總，真是稀客啊，什麼風把你吹到我的咖啡店來了。”
    多野有些詞窮，思量了一下，還是對他開了口：“諾諾，在你這裏嗎？”
    黎耀詫異：“小諾怎麼了？”
    多野頓了頓，語氣是極力克製的平淡：“我把他，弄丟了。”
    黎耀嗤鼻冷笑：“弄丟了？那麼大一個活人也能弄丟？”
    多野無話可說。而黎耀一針見血的質問如針紮般刺中多野的心髒。
    “其實這樣也就順了你的意不是嗎？你應該慶祝，終於擺脫這個麻煩。”
    是的，他終於擺脫那個麻煩，應該開香檳慶祝的時候發現自己早就眷戀上了牛奶的純香。
    以為生活終於恢複正常的時候，才發現改變的是自己的心。
    他甚至沒有想過找到了汨諾又如何……
    他隻知道一定要找到他。
    看著黎耀沒有多餘的解釋，隻說：“我隻知道他有可能在你這裏。”
    黎耀不屑的笑了起來：“那你找吧。隻是，可能會讓你失望的。”
    多野還是把迷失台北裏裏外外找了個遍，自然是沒有汨諾的影子。
    最後，多野點了兩杯汨諾喜歡喝的熱巧克力，窗外開始下起了小雨。
    要十二月了，冬天已經來了，你這麼怕冷，會在哪裏過冬呢。
    ……
    回到別墅的時候，小女傭見了自己仍在賭氣。
    瑪莎也隻是客套的說：“夫人回來了。”
    多野應了聲“好。”就上了樓，鬼使神差的進了主臥。
    還好這個房間還有淡淡的牛奶香，還好那件衣服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多野看著床頭櫃上的速寫本，想起自己當初偷偷看他的畫。
    分明已經知道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小女孩，卻還是違背了最初的誓言。
    翻開畫本，一頁頁都是自己，一幕幕都是愛戀。
    後麵又多了幾頁新的畫，是老宅裏的花園，是吻他的自己。
    那麼溫柔，那麼好看，在他眼中就像威廉王子。
    那可愛的文字忐忑又自卑：【William會不會也有一點點喜歡諾諾呢？】
    傻瓜，我說過我不會喜歡上你的……
    【firstkiss】
    這是你的初吻，我還差點想要霸占你的初夜。
    【願時光不會辜負有心人，願所有等待終會結束。】
    你一次又一次的在深夜裏等我，那麼寂寥，那麼漫長，得到的卻是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推開。
    為什麼你的愛從來都是坦坦蕩蕩，而我連承認都那麼困難。
    ……
    “謝天謝地，寶貝兒，你終於接電話了。”門外楚儷的聲音將多野從思緒中拉回。
    是汨諾？
    多野想都沒想就衝出主臥，剛要開口就被楚儷禁了聲。
    楚儷按了免提，那熟悉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對不起，媽媽，之前，之前是我電話壞了。”
    鼻音濃重，語氣也是懨懨的，生病了嗎？
    “寶貝兒，你還好嗎？有沒有好好吃飯？”楚儷不能告訴汨諾她已經回國的事，目前他能接自己的電話已經燒高香了。
    “嗯，我很好，媽媽不用擔心。”
    這個時候還在撒謊。光聽聲音都知道過得不好，你這個笨兔子到底在哪裏？
    “……咳咳……”電話裏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惹得多野揪心的很，“咳咳……”
    “寶貝兒，是不是病了？吃藥了嗎？”
    “不，不要緊。”那聲音越發小聲，聽上去隨時都會消失似得，“媽媽，我，我怕吵到William，先掛了。”
    楚儷看著多野幾欲開口，都被自己瞪了回去。對著電話那頭的人溫柔勸哄：“好，你也早點睡，知道嗎？媽媽再打電話給你。”
    那軟軟的聲音說完最後幾個字，電話就掛斷了。
    多野這才有機會說話：“你為什麼不讓我說話！他分明在撒謊！”
    “你要說什麼！直接問他你在哪嗎？要是把他嚇跑了我看你到哪裏去後悔！”
    多野無話可說。
    他又氣又心疼。氣自己，也氣汨諾。事到如今，他居然還在幫他隱瞞，這麼傻，這麼拙劣的演技，能騙得了誰？
    騙得了他自己嗎？
    楚儷看著多野，本想一回國就給自己這個鐵石心腸的兒子一頓好罵，沒想到自己一向自持冷靜的兒子竟然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歎了口氣，盡量保持冷靜，提醒多野：“你現在應該好好想想，小諾最有可能去的地方，這個城市這麼大，小諾能去的地方卻很少。你好好想想，還有沒有哪裏是漏掉的地方。”
    漏掉的地方……
    還有哪裏？
    “也罷，知道小諾是安全的，就已經萬幸了。之後的事，讓我先會一會你那位易小姐再說。”
    “明天我就會找到他。”
    “找到了呢？繼續重蹈覆轍嗎？”楚儷手指點了點多野的胸口，鄭重的問他，“你要為易小姐負責，就注定會失去小諾。你已經傷了他一次，那孩子傷心透了，就會對你死心，雖然難了點，但是好過以後無休止的折磨。”
    “那zero和幕夏的聯姻呢？不需要了嗎？”可笑啊，多野從未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拿這婚姻當做留下汨諾的條件。
    曾幾何時他是那麼的厭惡這樁婚姻，恨不得下一秒就掙脫枷鎖，重回自由。
    “你在乎過嗎？你不是從來都希望快點結束嗎？”
    這是楚儷今晚說的最後一句話，和白天黎耀說的話重疊在一起，字字珠璣，如同利刃令那撕裂的傷口深可見骨。
    窗外已經雨停，屋內仍繼續下著雨。
    多野回到臥室，恍然看都那抹粉色的瘦弱的身影坐在窗前畫畫的樣子。
    握著手機，最終還是給那號碼發了一條短信。內容隻有四個字——
    【你在哪裏？】
    不管在哪裏，你都已經住進了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