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多野趕到醫院時，汨諾一個人坐在走廊上，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電話是老歐打的，說的不是太清楚，支支吾吾的大概說了一些情況，
    看著汨諾縮著肩膀止不住的顫抖，大衣上的血跡猩紅刺目。多野壓著嗓子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汨諾抬起頭，露出慘白的臉，通紅的眼睛染滿了水汽，顫抖的唇努力的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William……我不是故意的……”
    ……
    時間倒退半小時前——
    易夢狄堅定的說：“是的，我懷了多野的孩子。”
    汨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杯子。
    “對，對不起，易小姐，我，我要回去了。”
    他隻想倉皇逃走，逃得遠遠的。奈何易夢狄突然抓住他的手，懇求他：“汨諾，我拜托你離開多野。”
    “不，不行。”汨諾搖頭，“我不能離開。”
    “汨諾，你忍心拆散我們一家人嗎？”
    一家人……他們是一家人……
    孩子，多野和易夢狄……
    那麼他呢？
    他是什麼？
    對於多野來說他又算得了什麼？
    汨諾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使勁的想要掰開易夢狄的手，卻被她抓的更緊：“汨諾，當我求你好不好，你還會遇到愛你的人，可是多野，我隻有多野一個。”
    “不……易小姐，放開我。”
    多野對於你隻有一個，我何嚐不是。
    “易小姐，放開！”
    “啊！”
    伴著一聲悶響，易夢狄痛苦的倒在地上，從她身下不斷流出的血嚇壞了汨諾。他不知道自己會用那麼大的力氣，也不知道易夢狄會摔倒。
    ……
    “William，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你相信我……”
    汨諾哭的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伸在半空的手染了血，顫抖著不敢攀上多野的衣服。
    多野此刻腦子一團亂，沒有安慰，也沒有責備，他隻是靜靜的站在牆邊等待著手術結束。
    ***
    半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滅了。
    易夢狄被推了出來，老歐和幾個醫生交代了一下就去向多野彙報。
    汨諾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流產”兩個字準確無誤的落入耳中。
    “少爺，現在怎麼辦？易小姐那邊……”
    多野眉頭緊鎖，聲音極低：“夢狄這邊我來處理，”他完全沒有看汨諾一眼，問老歐，“是男孩還是女孩？”
    “少爺，是個男孩。才剛滿一個月。”
    “靠！”
    多野一拳砸在牆壁上，鮮血如柱。汨諾心疼的跑過去看他的手，結果被多野用力的推開：“滾！”
    汨諾肩膀撞到牆上，疼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砸卻不敢出聲。
    老歐嚇了一跳，那力道不容小覷，趕緊去扶站都站不穩的汨諾：“少奶奶，您沒事吧。”
    汨諾顧不得身體的疼痛，踉蹌著走到多野麵前，抓著他的手向他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William。我不知道，我用了那麼大的力氣……我……”
    多野掰開汨諾的手，用著幾乎要捏碎他的力氣狠狠的抓著不放，看著那雙可愛的眉毛因為疼痛而皺在一起，那清澈的眼眸不斷淌出晶瑩的淚，仍然無法抵消他心中的憤怒。
    多野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表情，但一定是絕情的冷酷足夠令那人絕望。
    他說：“無所謂了，已經不重要了。汨諾，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你成功了。”
    ***
    這一晚，多野在醫院守了易夢狄一整晚。
    老歐送汨諾回的別墅，一路上他一直在哭，哭到最後，眼淚流幹了就開始打幹嘔。
    老歐把事情原委告訴了瑪莎，瑪莎閱曆豐富，經驗老道，剛入耳就覺得事有蹊蹺，不敢妄下判斷。
    當下還是先安撫汨諾要緊，這個孩子單純又天真，頭一次遇到這種事估計被嚇壞了，窩在自己懷裏一個勁的抖，嘴裏呢喃著破碎的哽咽：“瑪莎，你幫我，幫我，William生我的氣，他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好，瑪莎一定告訴少爺。少爺會相信少奶奶的。”
    “會嗎？William會相信我嗎？”
    “會的。”
    可是這次，瑪莎錯了。
    就在第二天，多野剛回到別墅就叫人收拾汨諾的行禮。
    “少爺，您不能這麼做！”瑪莎擋在多野麵前護著身後哭成淚人的汨諾。
    “瑪莎，你說什麼都沒用的。”多野手中提著的是汨諾來時的行禮，他原封不動的裝了進去，不多一件也不少一件。看著汨諾，冰冷的就像眼前這個人從不曾認識，“今天他必須回英國去。”
    “少爺！少奶奶都說了不是故意的，您怎麼還要一意孤行呢。不如等易小姐醒了再說。”
    多野根本聽不進去，嘴裏說著殘忍的話：“沒辦法，我現在一刻都不想見到他。”
    “William……”
    “不要叫我！”
    不要再對我露出楚楚可憐的樣子。
    多野戴上墨鏡，從瑪莎身後強行把汨諾拽到自己身側，不顧那人是否會痛，是否顫抖著向自己求饒，他一手拿著他的行李箱，一邊連拖帶拽的拉著汨諾往門口走。
    “少爺！還是先給夫人說一聲吧。”
    “我會親自給我媽說的。”
    多野把汨諾狠狠的塞進車子後排，再把行禮放到後備箱，根本不容任何人反抗，就連瑪莎都不敢上前阻止。隻能心疼的叮囑：“少爺，您再考慮一下，至少，至少也得等少奶奶身體好了再走。”
    多野冷淡的近乎無情的扔下一句話：“等不了了。”
    趁著自己的世界還沒有天崩地裂，你必須離開。
    徹底的從我世界離開。
    ***
    機場。
    汨諾幾乎是被多野拖著走。
    他渾然不顧周遭異樣的目光，乞求著眼前這個男人能夠心軟。
    “William，求你了，別讓我回去，我不回去。”
    然而得到的永遠是男人緘默的背影。
    他再也不會對他笑了，再也不會溫柔的擁抱他，再也不會吻掉他傷心的眼淚。
    “William……咳咳，求你了，咳咳……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William……我錯了……我錯了……”
    登機台前，多野鬆開了汨諾的手，那人就踉蹌著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豆大的淚珠像玻璃珠子一顆一顆的砸在地板上，支離破碎的還有人心。
    多野看著淚眼婆娑的汨諾，終於對他說了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你什麼都願意為我做，那就從我的世界裏消失。”
    多野知道他一定在哭，哭的傷心極了，吼破了嗓子，一邊咳嗽一邊喚著自己的名字。
    心口的刺痛一波一浪的蔓延到全身，趁著他還走得動的時候趕快離開。
    離開的時候就不要再回頭。
    不要再去看那雙淒楚的眼睛，哪怕今後它們將不再追隨自己。
    可是舍得嗎？
    你真的舍得嗎？
    心裏有道聲音在不停的叫囂……
    “William……”
    “別走……”
    “William……求求你，別丟下我……”
    William……
    ……
    ……
    “諾諾！”
    多野醒在一束刺眼的光亮中，擋住眼睛，也擋住差一點泄露的心事。
    汨諾離開的第三天。
    醫院。
    調整了一下心緒，多野放下手，正好看到易夢狄看向自己的眼睛。
    心下顫了顫，不知她聽到了嗎？
    “醒了？覺得如何？”
    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易夢狄笑了笑：“睜開眼就能看到你，還以為在做夢。”
    汨諾也曾經說過相似的話。那個笨蛋總是這麼坦率叫他心猿意馬。
    “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抹茶蛋糕。”
    “好。”
    多野說著就已經起身，易夢狄叫住了他。
    “野，我其實並不喜歡吃巧克力。”
    多野應了聲，並不感到意外：“我知道。”
    喜歡巧克力的一直都隻是汨諾。
    種在心裏的那朵玫瑰，一直都是汨諾。
    可是又如何呢？
    他還是親手將那株玫瑰連根拔起，牽扯著翻飛的血肉，痛的撕心裂肺。
    公司那頭，旭陽問他為什麼三天都沒見到汨諾。
    凱莉和南雅一個接著一個的問他是不是總監生病了。
    就連從來不把他當回事的市場部那幫人，居然也在問他的下落。
    他才來了多久，一個月？還是兩個月？那麼短暫的時間裏竟然完全的侵入了他的生活。
    還有老宅裏的人。
    瑪莎，老歐，發花癡的小女傭們，還有貝貝。
    “少爺，您去倫敦吧，去把少奶奶找回來好不好？”
    “哎，少奶奶走的時候肩膀上還受著傷，不知道有沒有處理。”
    “少奶奶善良又單純，怎麼可能故意推易小姐。少爺太狠心了。”
    ……
    全世界都在叫囂他這個罪魁禍首的殘酷和無情。
    主臥裏再沒有那抹粉紅色的身影，離開的時候沒有在他的行李箱裏放那套睡衣，這會兒被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就好像他隨時都會回來似得。
    瑪莎和他生悶氣，已經兩天沒有說話。
    就連貝貝都打不起精神來，老愛往主臥跑，跑過去呆呆的看著空蕩蕩的大床，又灰溜溜的跑到花園的涼亭裏打盹兒。
    最奇怪的還是自己，為什麼總是忍不住的醒在臥室裏。
    為什麼明明他已經離開，會常常聽到他喚自己William。
    手中握著手機，永遠停在那個名字，卻按不下撥號鍵。
    事到如今，要後悔嗎？
    不，這就是他原本想要的生活。
    沒有汨諾的，再正常不過的生活。
    “野，孩子的事……”
    “沒關係，我會對你負責的。”
    “你啊，還是那麼溫柔。”
    越是溫柔，就越是殘忍。
    不管對我，還是對你自己。
    

    作者閑話：

    抱頭跑……
    切勿毆打親媽……
    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