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居王府 三十四:怎會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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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芳閣寢臥,顧長安有些迷醉的任水蘇服侍著換上了雪色的寢衣,又在水蘇和團子服侍下淨了麵,坐在梳妝台前任兩人給她解發髻。
門外傳來粉嫣、綠濃的聲音。
“王爺,小姐已經就寢了……”
卻不想,雍王喝的酩酊大醉,粉嫣綠濃攔也攔不住,竟被他直直的闖了進來。
水蘇忙取過一旁的披風遮住顧長安隻著寢衣的身子。
“王爺恕罪!更深露重,小姐不便留客”
說著話,水蘇、團子向前一步將顧長安穩穩的擋住。
雍王無視眾人,瀟灑的拿酒壺往嘴裏灌著酒,一軟身子歪坐在花廳的軟塌上:“長安見到本王,連行禮都不會了?”
“王爺……”水蘇護在顧長安身前,急的團團轉。
雍王殿下的名頭都城無人不知,乖張暴戾,素來不論道德禮儀的約束,又兼之是聖上的唯一同胞兄弟,聖上護的不得了,都城無人敢得罪……隻是,無論在如何,也不該這樣深夜闖進小姐的閨閣,若是旁人撞見,會壞了小姐的名聲的!
隻是雍王殿下又是乖張性子、貴胄身份,她們縱使再氣惱,也不敢真的抗議什麼,隻求著雍王發泄夠了,緊著快去了,莫讓人瞧了去。
顧長安揮開水蘇,垂首行禮:“臣女顧長安,見過雍王殿下。”
顧長安方才喝酒時便看出了,今日的雍王殿下情緒十分不對,還是哄著些的好。
“嗯,起吧。”雍王殿下隨手揮了揮。
“小姐——”水蘇不安的看著顧長安。
顧長安擺了擺手,命:“水蘇,去小廚房熬一碗醒酒湯過來。”
“喏。”水蘇應著下去了。
雍王一手拎著酒,一手撐著下顎,看著她們在一旁竊竊私語,忽而笑了:“怎的,本王來了,長安不歡迎不成?”
顧長安淺淺一笑,接過團子遞上的茶水,親手捧給雍王:“王爺,用些茶水。”
雍王搖了搖頭,撐著下顎,專注的看著顧長安:“本王初見長安時便覺得麵善的緊,莫不是,以往還在何處見過不成?”
“長安自幼離開都城,王爺卻自幼不曾出過都城,想來,怕是不曾碰到過。否則,以王爺的天人之姿,長安以往若真見過,必定終生不忘的。”顧長安笑。
見雍王遲遲不接茶水,顧長安便隨手將茶盞放在雍王身側的小幾上。
“長安這嘴裏,怕是越發的沒句實話了……”說著,雍王嗤笑出來:“也是,指望顧巽那老家夥還能真個教養出個嬌小姐不成?有張天青這個實例,再有你長安隨後。如此看來,這恭王妃倒似是顧府裏的獨一份了。”
恭王妃的純善是都城出了名的,仿似從未見過黑暗一般,明媚的好似三春驕陽。
城中貴女,哪個不是在後宅陰私中摸爬滾打著過來的?除了那些生來便高高在上、受盡父母寵愛的嫡女,其他人見了恭王妃都免不了生出幾分妒恨。父母情深,沒有妾侍爭寵,沒有庶出姐弟,顧巽又是好手段,顧府幹淨的尋不到絲毫陰私之處,在這環境中備受嗬護長大的恭王妃,聰慧、明媚、柔雅,又帶著天生的、藏在骨子裏的貴氣。
“長姐自是好的,長安不敢攀比萬一。”顧長安淺笑。
顧長卉的容貌、氣度、才華,都堪稱為貴女之最,至如今,縱使已經成了恭王妃多年,還是沒有人能搶的了顧長卉北越第一美人的封號。
顧長卉的美,不僅僅在於容貌,更在於內在——她才情橫溢卻又純淨的像是處子,那雙眸子時常透著靈透清亮的光澤,似乎在她麵前,一切醜惡都將無所遁形。
“長安,便甘心?”雍王又飲了口酒,問道:“同是一個爹娘生的,她美麗、聖潔、單純,而你,卻比那些日日夜夜困在後宅爭寵奪愛的女子還少了幾分清透。她們啊,饒是再伶俐的心思,也不過圍著後院打轉的,而長安你……明明女兒身,卻偏帶著男子的淩厲。這般氣質,總不會是放在閨閣疼惜寵愛著能養的出來的罷。”
“自然。”顧長安笑:“自離了都城,爹爹常年在外經商,長安也也一直隨著爹爹,各地跑遍了的……見慣了都城的繁華,也見慣了市井的貧苦,見慣了錦衣美飾的富賈為個歌女一擲千金,更見慣了,流離失所的災民為了一口糊口的吃食而出賣自己的兒女……見得多了,人,又如何還單純的起來?”
“是啊,見得多了,還如何單純……可是啊,還偏偏有那種人,見的多了,傷的多了,卻還是簡單的遭人恨!”雍王肆意而笑,笑著笑著,又停了下來:“今日本王醉了,便跟顧小姐說句實話。”
“請王爺賜教。”
“顧小姐的障眼法,簡單的很,故作玄虛罷了。可惜啊,偏偏,庸人自擾之,倒是讓顧小姐隨性到了今日。”
“長安不解王爺何意?”
“長安可知,外麵都在傳,紀公子已經尋得了蓬萊後羿,得了靈藥,月底便可折返。想來,下個月,便人人都得以見識到紀公子的真麵目了。”
“王爺如何得知此事?長安卻不曾聽聞。”顧長安笑著搖頭。
這事,顧長安自然知曉,還是她特意放的消息。
“不管何處得知,下個月,顧小姐記得將紀公子引給本王見見才是真的。”雍王笑盈盈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在顧長安身上。
“王爺難為長安了。”顧長安苦笑。
雍王淺笑:“長安,你也就隻有這一個月了……到時候別讓本王失望才好。”
“小姐。”門外,水蘇掀開簾子,親手端著醒酒湯遞上來:“剛製好的醒酒湯,還溫熱著,王爺請喝了罷。”
“醒酒湯?本王沒醉,醒什麼酒。”
顧長安不接話,隻笑著接過醒酒湯,親自遞上:“更深露重,王爺又多喝了兩杯,還是喝了醒酒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本王睡不著啊……”雍王歎:“喝了這許多,還是睡不著,若是睡得著,便不來了。”
雍王接過醒酒湯,卻隨手灑在地上:“本王的醉,這個解不了的。”
“長安隨本王來!”說著,雍王忽然起身,挾著顧長安施展輕功從窗口飛了出去。
“小姐!”粉嫣、綠濃急忙追上。
出了府門,雍王帶著顧長安騎上停在府門外的駿馬,疾馳而去。
粉嫣、綠濃輕功再是卓絕,又哪裏比得過千裏馬?
不一會兒,便跟丟了人。
雍王帶著顧長安出了城門,一路向北,至一座高山上。
那是離都城最近的山,卻一片荒涼,隻在最高處,立了一塊無字石碑,石碑正向著都城皇宮的方向,周圍甚是潔淨,除了幾根將將破土的嫩芽,再無雜草,看來,像是被人精心照料著。
雍王放下酒壇,起身親自將石碑周圍將將冒頭的嫩草連根拔了。
顧長安默默站在一邊,並不言語。
直到雍王坐下,將酒壺遞給顧長安,顧長安隨手接過,隻是靜靜的看著雍王。
“王爺帶長安來此,所為何事?”顧長安問。
雍王淺笑,起身隨著山峰,高高的望下去:“從這裏看下去,能看到什麼?”
顧長安也順著看了下:“整個都城,盡收眼底。”
“是啊,整個都城,盡收眼底。”雍王笑了笑:“很快,便又是初九了……我這一生,與九字甚是有緣。我出生之日,是初九,離開都城那日,也是初九,再回來的時候,還是初九。”
顧長安沉默。
沒有什麼比遇到一個醉鬼還讓人頭大的,除非遇到一個比你身份還高貴的醉鬼。
“長安覺得,那裏,像什麼?”雍王指著皇宮問道。
顧長安隻當雍王喝醉了耍酒瘋,沒有應答,隻是順手把酒壺遞給了雍王。
“那裏啊,是個籠子,大的、豪華的籠子。困在裏麵的人,穿金戴玉,像個鸚鵡似的,五顏六色,千萬種心思,也不過是想著怎麼樣去討好主人,好多得一口食物。”雍王勾唇邪魅的笑著。
顧長安聽聞,禁不住一樂。
旁人像什麼她不並不覺得,但是雍王這一身花花綠綠富貴華麗的模樣,倒確實像是被貴婦人關在籠中觀賞的鸚鵡,一身羽毛本就華麗,卻還不肯滿意的綴滿了寶石。
“笑什麼?”雍王殿下回眸看她。
“王爺醉了。”顧長安笑。
雍王一笑,又灌了口酒。
“你可知,這裏躺著誰?”雍王指著石碑底下問道。
顧長安搖頭:“長安不知。”
“雍王,真正的,雍王殿下。”雍王挑了挑眉,笑道:“這裏躺著的,才是真真正正的雍王殿下。他被我搶了名字,奪了封號,為國捐軀,卻連進入皇陵的資格都沒有,隻能一個人,孤零零的葬在這,守著他好皇兄的百年基業,望著那裏……”雍王殿下抬手直指向皇宮的方向:“他好皇兄居住的,華貴的大籠子!”
顧長安一驚,猛地起身。
這種皇家秘辛,顧長安一點都不想聽。
如今雍王醉著,若是醒了,該不會第一個便是把知道了如此秘密的自己給處死吧?
“你怕了?”雍王笑盈盈的走近顧長安,一臉邪魅。
顧長安又退了兩步,笑道:“王爺醉了,恐怕連自己說些什麼都不知道了,臣女這就去王府找家奴來伺候王爺。”
說著,轉身要退,卻被雍王一把抓住了手腕:“嗬……不曾想到,見多識廣的長安,也是個膽小鬼?”
“王爺此言差矣。”顧長安笑:“便是見多了,才能懂得怕。王爺莫不是沒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的?”
“哈哈!好一句初生牛犢不怕虎!”雍王殿下大笑。
說著,又笑盈盈的轉過頭來看著顧長安:“知道了本王秘密,就得拿自己的秘密來換,長安可有什麼想說的沒?”
顧長安頓了下,沉吟一聲,忽而一歎,笑道:“不瞞王爺,還真有一件。”
說著,顧長安看著雍王殿下,徐徐道:“王爺對於前世,有何看法?”
“前世?與本王何幹。”
“王爺英明。王爺既如此覺得,那麼今日長安這秘密,王爺便當個故事聽了吧……”說著,顧長安淺笑著回眸看向雍王:“長安,留有前世的部分記憶。長安前世不幸,遇一負心之人,長安傾盡一世之情,卻換的那人的無情以對。”
“這就是顧小姐的秘密?”雍王挑眉。
顧長安輕笑:“不,真正的秘密是,那個負心之人,長了一張與王爺相同模樣的麵容。”
雍王聞言一愣,轉而與顧長安對視一眼,忍不住大笑。
顧長安也不禁笑起來。
此時此刻,雍王和顧長安皆說出了隱藏在心中最隱秘的事,而此情此景,卻是連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不可信了。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
雍王朗笑著,拔劍而起,於山頂空曠之處武的虎虎生風。
顧長安的神色卻漸漸暗了下來。
如今,顧長安倒是有些相信雍王方才的話了——相比起自幼於宮廷長大的王爺,現在的雍王,更像是一個笑傲江湖的劍客。
顧長安不想再聽到更多宮廷的秘辛……
看著武劍武的正興起的雍王,顧長安靈機一動,雙臂大張,指尖勾劃,無數蝴蝶自她掌間翩然而出,上下紛飛盤旋在她身側。
顧長安一揮袖,蝴蝶便齊簌簌的飛向了雍王。
雍王正淩厲的劍招猛地一頓,便看到一大片蝴蝶襲擊而來,把他的劍纏繞的五顏六色。
分外——妖嬈!
雍王一愣,被打斷了劍招,酒意上湧,竟有些呆滯迷茫之態。
顧長安不禁一樂,壞心頓起,一揮袖,蝴蝶便是得了令一樣,離開劍身,轉而纏繞在雍王周側,使得本就衣著華貴的雍王殿下更添了幾分豔色。
遠處,參天大樹上。
一隻周身漆黑無一絲雜毛的雄鷹挺了挺脖子,兩粒黑豆似的鷹眼淩厲再看了顧長安一會兒,忽而展翅而起,飛到半路,化成了一縷黑煙。
同時,紀宅。
紀崖猛地睜開雙眼。
卻沉默了半晌,隻是起身,遙遙的看著窗外。
衣袖的遮掩下,紀崖的雙手死死的握成拳。
玉髓的話回蕩在耳畔:“你就真的不怕,百年前的悲劇,再一次重蹈覆轍?”
怕……怎會不怕。百年前,紀崖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的眼前墜崖而亡,苦苦追尋了百年,卻分毫找不到她靈魂存在的痕跡。
好不容易,再一次等到她的轉世……
他怎會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