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居王府  三十五:先生涯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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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重的酒意禁不住情緒的大起大落,雍王殿下困倦的搖了搖手:“罷了,本王倦了,顧小姐自便。”
    說罷,施展輕功而去。
    幻化的蝴蝶追了一半,因離著顧長安遠了,夢幻般碎成了泡影。
    顧長安看著麵前無字的石碑,黑漆漆的周圍,遠處還有幾聲對月的狼嚎,徹底無奈了。
    這,可叫她如何是好?
    認命了撇撇嘴,顧長安孤身下山。
    隻這身衣服怕是進不得城的……
    顧長安想起都城誌上有記載,這裏不遠有個昔江鎮,因毗鄰昔江而得名。顧長安便想著先去了那裏,換下衣服,再雇輛馬車回都城。
    下了山,順著昔江走下去,果不遠,便看到了昔江鎮。
    隻是看著近,走起來卻甚遠。
    等顧長安到了昔江鎮,已經近五更時分,鎮裏店鋪都陸陸續續開始忙碌著開張了,行人倒還是不多。也慶幸如此,否則顧長安這身衣服還真見不得人。
    昔江鎮很小,顧長安沒有找到成衣鋪子,隻得進了一家綢緞莊。
    抬頭,卻見小店牆上正掛著一件成衣。
    便道:“老板,這件衣服給我取下來。”
    小店老板祖祖輩輩經營綢緞生意,是個識貨之人,眼前的姑娘雖然衣著有些不得體,隻穿了見雪白披風——但那披風衣料不俗,繡工精細,絕非凡品。又見她行之有度、氣韻不凡,便猜到這姑娘身份定不一般,怕是從都城來的,許是落了難才如此。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於這樣的人物,老板向來不敢得罪。
    老板忙從櫃台後繞出來,迎上前道:“姑娘好眼光!這可是咱們的鎮店之寶,說出來可不是吹牛,這衣服,那可是前朝一位王爺所珍愛之人的遺物。”
    王爺珍愛之人的遺物?
    別人穿過的就罷了,還是個死人穿過的,這老板把這當做鎮店之寶,也是奇了。
    顧長安忍不住笑:“前朝之物,還是前朝王爺珍愛之人的遺物。怎的到了老板你這?”
    “姑娘是外地人,恐怕不知。說起這位前朝王爺,那當真是個多情的種子,這位王爺所珍愛之人,便是他的一位小妾。”老板笑著將故事娓娓道來,像是已經習慣了。
    “這位女子原是王府管家的獨女,和前朝王爺自幼是青梅竹馬的長大,王爺對這位青梅竹馬也當真是愛重至深,開了先例的,將王妃和這位寵妾同一日迎進了王府——隻可惜哦,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女子卻是另有所愛,在與王爺的大婚當日與情郎私奔了。那王爺大肆派人尋覓,當時的整個北越,處處貼滿了那女子的畫像,為了逼那女子現身,王爺甚至還捉了那名女子的家人——又可惜啊,那女子家人也是硬性的,竟是一夜之間全抹了脖子!再然後,便有人從昔江裏打撈出了那位女子的屍體,本來,也是有人提議將女子的屍首送回王府的,隻是眾人又想,那王爺如此愛重這女子,若是得知她死了,豈不遷怒?於是,又消了這心思,到底死者為尊,便讓人趕製了壽衣出來給這女子換上,好生安葬了事。而當日給這女子趕製壽衣的,便是小人的先祖,小人先祖看著女子身上的衣服料子實在難得,不舍得扔了,便留了下來,傳到了今日。”
    顧長安莫名覺得這衣服熟悉,隻是搜遍了記憶,也記不得何曾見過。
    忍不住笑了:“罷了,這衣服與我有緣,我要了。”
    老板搖了搖手,有些歉意的笑道:“說起來也不怕邪乎,姑娘你拿得下,就拿吧。”
    老板道:“當日先祖將這紗裙換下來藏在店裏,一直至今,不腐不壞,不知讓多少人驚奇,想要買走的人也不在少數,卻奇了,不論是誰,隻要一碰這衣服,便全身如墜冰窟,痛不欲生。如此,它才被稱為小店的鎮店之寶,留到了今日!”
    “拿下來就給我嗎?”顧長安湊上前看了看,挑眉問。
    老板點頭:“隻要您能取下來,我非但免費相送,還加送您金銀!”
    這件邪乎衣服掛在這裏,說來麵子有光,但每到夜晚打烊之時,卻不免膽寒。賣不出去,還要年年請來和尚道士來做法,當真是個賠本買賣。
    顧長安點頭,取了凳子,登高去夠,隨手便摘了下來。
    “老板您可真會唬人。”顧長安忍不住笑了。
    老板看得目瞪口呆,連聲叫:“奇了,奇了!”
    顧長安笑盈盈的將耳朵上的寶石耳墜摘了下來:“今日出門急了,忘帶了銀兩,不過這兩件東西也是值錢的很,你看看夠不夠?”
    老板眼尖,一眼便認出這兩件不是凡品,卻連連搖手:“不敢不敢,這衣服留在小人店裏許久,想必也是在等待姑娘這樣的有緣人,若是收錢,豈不埋沒了這靈物。”
    老板再三推辭,終是不肯收那耳墜。
    顧長安也隻得隨他。
    又問:“你這可有更衣的地方?”
    老板扯開簾子道:“有的有的,後室內間,素來是招待貴客的,隻要插上門鎖便是。”
    顧長安點頭,進了內間換上紗裙。
    對鏡攬照,暮的看到紗裙的衣襟上素色的暗紋,若是不細看還真的發現不了,暗紋圖形怪異,隻是,顧長安卻清楚的認出,那是字。
    安字——
    如同她給長姐出的注意一般,也是數種字體,攀援著繪成了圖樣,字體隻少了近幾十年才興起的行書,隻有六種。
    顧長安眸光一暗,也不再細想,反正也實在沒得選,不過穿一次便也罷了。
    出門。
    顧長安已經太久沒有穿過這樣飄逸的衣服,不太適應的抬起手想整一整衣袖,卻忽地被人握住了手腕。
    那人握著顧長安手腕的手勁極大,顧長安輕易的從他的舉動意識到了的急切及激動,顧長安微驚,抬頭望向攔住她的男子。
    男子一襲白袍,容貌清俊如仙,神色明明溫和親近,卻又帶著莫名的疏離,顧長安從男子身上看到了顧巽的影子,隻不過,顧巽是在已近不惑之年,又不知經曆了多少官場磨礪才可以練出那般氣度,而眼前的男子,看不去不過及冠之年,這身氣度倒似是與生俱來,如同流落世間的謫仙一般,清冷高貴卻又迷惘。
    “你……”顧長安蹙眉,看到男子著魔一般的盯著她手上的鐲子。
    聽到顧長安的問話,男子才驚覺失禮,鬆手笑道:“抱歉,方才一時心急……不知,可否容我細看一下這鐲子?”
    男子絲毫沒有男女之防的概念,說話不卑不亢,雖是請求,但由他說來卻毫無謙卑、再是灑脫不過。
    顧長安點點頭,將手腕連同鐲子整個遞過去:“看吧,不要叫我姑娘,我叫顧長安,你可以叫我長安。”下意識的,顧長安對男子有著親近之感。
    男子微愣,想細看卻不知何處下手。
    顧長安也意識到,笑了笑道:“這個是我幼時便帶著的,沒有暗扣,如今是摘不下來的了。”
    男子詫異的望了顧長安一眼,轉而又笑著點了點頭,仔細的打量了好一會兒,忽而,又蹙眉呢喃:“應該是啊……隻是,為何又與想象中不同。”
    “敢問姑娘,是如何得到這個鐲子的?”
    顧長安揚眉,忽而又笑了,搖了搖頭:“先生若是想尋舊物,怕是要失望了。這個鐲子是我出生時,一個道士贈與我趨吉避凶的,並告誡我父,必要讓我長久的戴著,不可取下。是以,這鐲子我已帶了十餘年了。”
    男子微皺著眉,似乎瞬間陷入迷惘恍惚之中,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道士……怎會是道士……”
    顧長安少有的好奇心冒了冒頭,忍不住笑問:“先生說什麼?”
    男子又思量了會兒,忽然輕歎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
    男子的神色似解脫,更似苦惱:“罷了,既然因緣際會,鐲子到了姑娘這裏,我且將我所遇之事說與姑娘,此事離奇,姑娘便當個笑談聽了吧。”
    “先生請講。”顧長安笑應了。
    男子沉寂了下,徐徐道來:“自記事起,我便隨家師在山中修行,取號‘涯見’,至今已108年,其間從未下過山。”
    涯見——
    顧長安莫名覺得這兩個字很重要,隻是另一個更讓她震驚的消息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沒有深思。
    “108……年?”顧長安驚道。
    涯見了然淺笑:“修行之人,若能無欲無求,自然得天地相助,引自然之靈力,要做到保持容顏不衰並非難事。”
    “那……”顧長安蹙眉,若是如此,那這鐲子可能還真有可能會是這人的舊物了?這人又說自幼修行,自然不會的戀人的舊物,那麼……難道這鐲子是他母親的遺物?
    下意識的,顧長安輕撫上腕間的金鐲。
    涯見似乎看清了顧長安的心思,隻搖了搖頭,道:“這個鐲子,並非是我舊物。說起來,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它。”
    頓了下,男子輕笑:“若要說明,需從八年前說起。”
    “慢!”顧長安趕緊打斷。
    涯見的話語太過奇異,她們身處在這人來人往的街市,談論如此話題,未免太過詭異了些。
    “你隨我來。”說著,顧長安引著涯見到了一處酒樓,扔下耳墜換了個包間。
    續了茶水,才聽涯見娓娓道來。
    八年前,涯見壽命過百而容顏不衰,自然要有天劫加身。
    百年一小劫,在師父和師門陣法的相助之下,渡劫並非難事。天劫當日,層層庇護之下,天劫竟未至。
    師父再三推算涯見的命盤,命理之中,他的劫難理應是那一日,天數已定,卻莫名變幻,絕非吉兆。
    自那之後,師父又再三的演算,終於,涯見的命盤發生變化,天劫滯後十年,卻化為死劫。
    天數已定,涯見必定死於十年後的天劫之下。此後,師父又無數次的尋找破解之法,卻從無變化。
    涯見的死劫,已成定局。
    也是自八年前那一日起,涯見始為心魔所困——
    涯見本自出生之日便入山修行,與紅塵毫無瓜葛,但自那日之後,他卻頻頻在夢中見到紛擾的塵世與一女子。女子窈窕嫵媚,性情刁鑽,雖麵孔如霧氣蒙住一般,不甚清晰,然兩人相處時的情境卻格外的真實,使得他每每醒來都悵然若失。
    直至年初,涯見又一次在夢中驚醒,才猛然意識到,夢中少女雖容貌模糊,卻有一樣物件始終伴於身畔。
    “你是說,你夢中見到的那個人,手上便是戴著這個鐲子?”顧長安問。
    涯見點頭:“自那一日,時間已過八年,師父依舊無法尋得破解之法,天數已定,無力回天。我亦非戀世之人,隻是想在逝去之前,理清這個結。”說著,涯見頓了下,神色變得十分複雜。
    “那你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了?”顧長安忍不住一笑。
    涯見看著她,卻輕笑著搖了搖頭,神色篤定:“並非姑娘。”
    “你不是也說,你夢中的女子像是被霧氣給蒙住一般看不見長相的麼?又怎知不是我。”
    “夢境若隻是一朝一夕,我也斷然不會尋覓。近十年的光陰,每每夢中相遇,縱使容貌模糊,性情卻格外真切。聰慧灑脫這一點,姑娘與她相似,隻是姑娘雖伶俐灑脫,卻眉眼間又似有諸多憂慮,而她,卻是狡黠刁鑽,從無拘束。”說道此處,涯見微微笑了笑。
    “你喜歡她?”
    涯見隻是淡然的笑著,沒有回應。
    “你就不怕,她真的隻是你的一個夢?”顧長安問。
    涯見愣了下,苦笑:“那也無法。”
    正說話,顧長安忽聞身後有人在喚‘涯見’,回頭,卻不見人影。
    涯見——
    又是一聲,卻非剛才的聲音。
    顧長安疑惑的看向涯見。
    涯見茫然的搖了搖頭,表示這裏並無故人。
    ‘涯見’
    又是一聲,顧長安和涯見尋著聲音來到窗口,便見一女子從樓下望著他們,見他們看到自己,女子淺淺笑了,臉上帶著一絲懷戀與期盼:“先生,可是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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