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雍王殿下將話本兒給顧長安的第二日，皇帝便命數位禦醫常住禦史府，為張天青把脈調養身子。隻是皇帝和雍王到底沒有猜到鬼醫的存在，有鬼醫守在一旁，竟真的沒讓禦醫發現絲毫的端倪。
    盡管如此，禦史府的禦醫也不曾散去，皇上甚至還以護衛張天青安全為由，賜下數名護衛，將禦史府護的鐵桶一般，好似一個華貴的囚牢。
    自從那一日，張天青時不時吩咐人送東西到汐芳閣，或是一件小巧的首飾，或是一塊晶瑩的玉石，或是一件錦衣，或是一些酥點。幾乎每三兩日，汐芳閣便有禦史府的人來一趟，也不帶話，那些東西暗衛也都檢查了再檢查才交到顧長安的手上，竟是分毫沒有可疑跡象。
    於是，便是連皇上都信了張天青對顧長安的心思。
    隻顧長安的心思讓人摸索不透。
    張天青送來的禮她倒是接了，隻是再不曾去張府，也不曾讓人給張天青帶話兒，態度曖昧不明的讓都中的貴女既羨又恨——張天青雖說身體孱弱，但是位高權重，長得又極為俊美，便不是良配，也是能讓眾女心蕩笙搖的，如今見顧長安竟然如此敷衍怠慢著如此優秀的男子，不免有些打著正義的幌子說著閑話的。
    這是後話，暫且不說。
    隻說這一日，清晨便下了一場雪。
    水蘇一邊伺候顧長安梳妝，一邊笑道：“小姐，奴婢早起時發現，外麵落了雪呢。雖不很大，但亭台樓宇皆是白茫茫一片，很有些意境。”
    “是呢，早春天氣的雪，怕是最後一場了。”團子應和。
    “睿小王爺安！”
    正說著話，顧長安忽然聽到門外的堇容喊道。
    不多時，睿小王爺便十分自在的推門進來，不知堇容是是沒有攔住，還是根本便沒有攔。
    “長安。”碧紗櫥外，睿小王爺喊了聲。
    “怎麼這時候過來，可用了早膳沒？”顧長安出來，笑看著睿小王爺。
    睿小王爺笑嘻嘻的靠近：“今日說不定可是最後一場雪了，早膳若是再從屋子裏用，豈不無趣？”說著，低頭看了看顧長安的妝容道：“你這眉畫的不好，太濃了。”
    水蘇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哪裏是畫的濃？小姐的眉生就如此。不過小姐的眉雖硬些，眉形確是極好的，而且咱們小姐本就五官立體，這樣的眉形，倒是更顯得小姐五官深邃了。”
    “五官深邃？放在男子身上，那是劍眉星目，放在你家小姐身上算什麼？女生男相？”睿小王爺聞言哈哈大笑。
    其實哪裏有睿小王爺說的那麼誇張，隻不過顧長安到底有些外族血統，五官與北越尋常的女子相比多了一抹模糊了性別的嫵媚，本該是絕色之姿，奈何顧長安如今太過消瘦，才顯得有些深邃突兀了。
    顧長安也早已習慣了睿小王爺的口無遮攔，隻挑眉笑看著他問：“早膳不在房裏用，還能在哪用？”
    睿小王爺笑嘻嘻拉著顧長安的手就走：“你隨我來就知道了。”
    水蘇、團子急忙攔住：“睿小王爺請稍後，奴婢們這就吩咐去套車。”
    “套什麼車。”睿小王爺不耐的擺擺手：“你們就不必跟著了。”
    說著，一攬顧長安的腰肢，從窗口縱了出去。
    “糟了！”水蘇跺腳：“快去通知粉嫣、綠濃。”
    粉嫣、綠濃有些武藝的時候她們都是知道的，昨日正好兩人值夜，今早顧長安便逼著將兩人攆回去養神了，誰知道會出來睿小王爺這一出！
    出了恭王府。
    顧長安一邊跟著睿小王爺，一邊問：“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睿小王爺嘻嘻一笑，道：“當然是帶你去賞景！”
    說著，依舊拉著顧長安一路疾行，眼前著竟是要往雍王府而去。
    顧長安急忙扯住睿小王爺，無奈的問：“你說的賞景，該不會是去雍王府賞吧？”
    睿小王爺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表情看著顧長安：“雍王府裏有的，禦花園都不一定有，這整個北越，還有哪裏的景致比的過那紈絝子弟的府邸不成？別說是景了，就是酒、菜、美人兒，整個北越恐怕也沒有哪裏能比得過他的府邸。”
    顧長安無語的看著睿小王爺：“你當雍王府是戲園子？”
    雍王府就是再好，也不能隨便進啊！
    “戲園子小爺我還不屑去呢！”睿小王爺冷冷一哼，拖著顧長安一路走一路說：“不用擔心，那紈絝子的府邸我是常去的，他那裏還有好幾個美人兒都是我送的呢！去賞賞景還不成了？”
    顧長安苦笑。
    擰不過睿小王爺，還是一路跟到了雍王府。
    雍王府的門房看到了睿小王爺，竟像是沒有看到一半，既沒有上來請安問好，也沒有攆他出去，就這樣直挺挺的站著，任由睿小王爺像是空氣一樣，‘吹’進了王府。
    顧長安才總算明白，怪不得睿小王爺把雍王府當戲園子一樣說進就進，原來是得了雍王殿下認可的。
    一路的七拐八繞。
    看得出睿小王爺對於雍王府也是真正的熟悉——
    “前麵便是春鄰園了，聽聞前兩日皇上剛賞了他許多桃花，如今開的正好呢，今兒又來了雪，應著雪景賞桃花，這恐怕是北越獨一份了！還有什麼能比在這用膳賞曲兒更好的地兒？而且他的府上還有梨花蕊、秋露白，又有禦廚做的各式各樣的小點心……”
    “那本王是不是該謝過睿王世子的誇獎？”雍王殿下從遠處走來，似笑非笑的看著睿小王爺。
    睿小王爺是昭榮大長公主的親生兒子，是為國捐軀的大將軒轅鶴的遺腹子，又是過繼到睿王妃膝下的睿王世子，雖說在睿王世子在都城聽來仿若是質子一般，但有睿王府和昭榮大長公主撐腰，再有皇上的三分憐憫，整個都城任誰見了睿小王爺都得先氣短三分。
    這位睿小王爺性情雖蠻橫卻也爽直，率真的可愛，完全就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模樣，雍王殿下雖然難掩骨子裏的狡詐陰狠，但細想來，卻也是個被寵壞的。
    是以，兩人俱都是都城的霸王，本著同類相殺，也可能是所謂的‘一山不容二霸’的思維，兩人每每相遇便要撕扯上一架，睿小王爺得皇上幾分憐憫，雍王殿下得皇上溺愛，兩人獨一份時都能稱霸一方，同時出現時，可謂是都中鳥飛絕，十裏人蹤滅！
    或者是打習慣了，也或者是都城實在無聊，若是雍王殿下有段時間沒有外出，睿小王爺甚至還會闖入雍王府來和雍王殿下叫囂。而奇怪的，喜怒無常的雍王殿下卻又偏偏對睿小王爺多了三分包容，雖嘴上不留情麵，卻從未真正對睿小王爺使過絆子。否則，以睿小王爺率真的性子，對上雍王殿下的狡詐，怕是掉坑裏都不知是誰挖的坑。
    雍王府下人素來是清楚主子性情的，是以，平日裏看似對睿小王爺不假顏色，實則卻是敬重三分，對於睿小王爺的放肆無禮，也實在是見怪不怪了。
    睿小王爺擺擺手道：“謝就不必了，快叫你的人把方桌抬上來。別的酒不要，梨花蕊給我來上三大壇。早膳我和長安還不曾用，讓你的禦廚撿著府裏最時鮮的食材做上一份，對對，膳後的茶飲要得是貢品大紅袍！把紅泥爐、紫砂壺端上來，再讓你手底下手藝最好的人上來，現場泡著才有意境！”
    “你當本王這是什麼地兒呢？！”雍王殿下佯怒道。
    “吃飯的地兒啊！既能賞雪又能吃飯的地兒。”睿小王爺擺擺手：“把你那套虛的收起來，最煩這些——快著些快著些，小爺我要餓死了！”
    “潑皮！”雍王殿下生生被睿小王爺給氣笑了。
    架不住睿小王爺的無賴，雍王到底招手讓底下的人去辦了。
    吩咐完，雍王笑看著顧長安道：“看到沒，這本就不是個風雅人，卻偏還要不懂裝懂。睿小王爺這是見誰家在露天地兒品茶賞景了？落一身雪渣滓不說，景致也看不完整，還是隨我來吧。”
    說罷，雍王帶著睿小王爺和顧長安去了春鄰園一側的閣樓，徑直上了二層。
    閣樓的二層隻有一張桌子配套四個方凳，皆鋪著錦緞，睿小王爺毫不客氣的指揮眾人將方凳撤下去，換上三把小葉紫檀的太師椅，又囑咐著在放上厚厚的錦墊和軟枕。
    閣樓早已有太監在四周燃了熱騰騰的爐火，待幾人坐定，侍女便陸陸續續的端上了茶點。
    閣樓高懸於春鄰園，左側賞景，整個春鄰園盡收眼底。
    右側正對著一個繡樓。
    忽聞一陣絲竹起，閣樓的繡樓拉開了帷幔，數名舞姬穿著異域風情的服飾，露出纖細的蠻腰和細長的四肢，在絲竹聲中輕歌曼舞。
    雍王殿下舉杯飲下一杯，回眸似笑非笑的看向顧長安：“有花有酒無美人兒可是不美。不知長安敢不敢看看本王府裏的美人兒？”
    雍王沒有婚配，所謂府裏的美人，不過是些歌妓，舞姬之流。
    都中貴女自恃身份，是絕不會接見這些下等女子的。
    不過顧長安如何是一般的閨閣千金？
    陪顧巽經商時，別說看，顧長安抱過得美人兒都不知凡幾——無他，誰叫顧長安出門著的是男裝？
    生意場中，為了不被同行的人惡意取笑成‘小娘子’，顧長安硬是把自己學成了半個男人。可謂是進的了歌坊，下的了賭場，喝的了花酒，抱得住美人兒。
    不等顧長安回應，睿小王爺忽然大笑起來。又一邊笑，一邊指著顧長安說：“你問她敢不敢看？別逗我了，她怕是比你還會討女人的歡喜呢！”
    “哦？”雍王殿下倒是好奇了，斜看了眼顧長安，笑問：“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