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居王府 十七章:彌留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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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玉將顧長安送回房間,綠濃和粉嫣急忙迎上來,綠濃添了兩杯清茶放在花廳的小案上,粉嫣引著顧長安到內間添了件外衣。
出門,顧長安正看到陌玉清淺的啜飲,姿態典雅、風流。忍不住笑:“幾年不見,師兄越發氣度不凡,讓人敬佩了。”
陌玉輕歎一聲,放下茶盞,看向顧長安的眸光瞬間閃過一抹複雜,又轉瞬歸於平靜,隻餘下溫潤:“你才是,幾年前還是圓潤漂亮的女孩子,膚色如瑩似雪,美玉似的,如今怎麼瘦弱成這個樣子?”
陌玉似乎還能看到記憶中那個愛穿一身綰色騎馬裝的女孩兒,大大的眼睛精靈剔透,肌膚如雪、如玉,太陽下似乎散發著光彩一般。
誰能想到,那樣一個靈透的孩子竟成了如今這般枯瘦如柴的模樣?縱是因國公故去,憂思過重了些,卻也總不該如此模樣——
“少爺也請勸勸小姐吧。”粉嫣說著,屈膝而跪,滿是憂心的叩首:“少爺行行好,便勸勸小姐,好歹看看大夫吧!”
陌玉蹙眉,剛想問,便聽顧長安急忙接話:“哪有什麼事,師兄聽她胡說,久兒不過心中憂愁,所以有些倦怠罷了——心中有礙,縱是看醫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所以省的麻煩一場了。”
自紀崖將血痣點在她眉間那一日起,她的身子就再沒有生過病痛,隻是每一次——
她便虛弱上幾分。
尤其顧巽死後,風雲樓群樓無首,一些和顧巽一路拚殺過來的元老便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她不得已隻得讓‘紀公子’出山,以‘紀公子’的身份懲處了一個又一個心懷鬼胎的樓眾,而隨著她使用的能力越加純熟,她的身體也好似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跟著通玄師傅多年,她本身也是略通藥理的,她的脈象——分明是不久人世、彌留之間的脈象,是以她從不敢招人來看。
她想,這或許是上天給她貪婪的懲罰吧?
這能力本就不屬於她,紀崖給了她存活下去的能力,她本該知足,奈何卻還要妄想不屬於她的能力,恐怕連上天也是看不過去了吧?
顧長安悄悄瞪了粉嫣一眼,責怪她多事。
正巧被陌玉捕捉到,蹙眉更深,神色不渝的看向粉嫣:“你來說,怎麼回事?”
粉嫣猶疑的咬了咬唇,終於還是擔心占了上風,她們被西硫王派來護衛小姐安危,小姐若是有什麼不妥,她們萬死難辭其咎。
是以,遲疑了一陣終是磕磕絆絆的道:“本來小姐也非如此,半年前,小姐著男裝隨老爺遊走於列國之間,誰人不讚小姐一句翩翩君子、絕世之姿?尤其在西硫民風開放之處,出門一趟,懷裏盡是未嫁少女投擲而來的帕子、香囊——隻老爺去後,小姐憂思過重,分明也按時吃穿,隻是一日日的瘦下去,總也找不到個原由,沁玉姐姐和奴婢們不止一次想要喚大夫來給小姐診診脈,小姐卻總是不依,隻說心中有數——”
陌玉一聽,當即抓上顧長安手腕,顧長安一驚,待要躲閃,卻不敢太過光明正大的使出異能,又如何是陌玉的對手?隻一掙紮,便被穩穩抓牢。
剛探了兩下脈,陌玉眉頭緊蹙,眸光閃過一抹淩厲,望向顧長安。
顧長安無法,隻是苦笑:“師兄難道忘了——師傅為何獨獨不教久兒武藝,為何師傅立下誓言,再不將術法傳與他人,卻獨獨將變蝴蝶的術法教給了我?”
隻因,她命中注定活不過及笄之劫,所以通玄師傅不忍她再因學武而苦,所以為了她展顏一笑,將變蝴蝶的道術當做取樂教給了她。
陌玉眸光一暗,握住了顧長安的手:“放心,會有辦法的。”
顧長安含笑點頭,鬆了口氣,又趕緊轉了話題:“睿小王爺還說呢,讓我給他討個情。但是今日看師兄的神色,似乎也是不怎麼氣了?”
“命中無緣罷了。”陌玉歎息著搖了搖頭:“況且,能成了久兒隨身之物,庇護久兒安危,也算它去的其所了。”
陌玉本也是氣的,隻是睿小王爺回去唉聲歎息一番,直將顧長安形容的過了今日便沒了明日似的,又將顧長安留下的地契奉上,言語獻上了‘久兒歸’,再將他偷出一節血竹做了笛子給顧長安防身的事情拿出來說了,他縱是再氣,也是擔心占了上風,不自覺便趁著夜深尋了來,誰知剛到王府便看到後門停著的樸素的馬車,心下正奇怪著,便看到顧長安的兩個侍女焦急的追了出來,才正巧截住了人。
否則——若真讓顧長安跟著雍王去了,那才真正是一場災難。
憑雍王言行無忌的行事風格和聖上專寵的樣子,隻怕久兒吃了虧也無處尋理去。
“好了,師兄放心,久兒暫時無事。”
距離及笄之劫還有半年,她還有半年時間處理好身前的一切:“師兄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大長公主壽辰,隻怕睿小王爺還要你好哄呢——無論如何,縱是不看母子情緣,到底也要看睿王府的姻親麵子,好歹也是要全了禮節的。”
陌玉聞言神色一黯,不知想到了什麼,轉而苦笑一聲,輕歎:“罷了,到底是——”
到底是什麼,陌玉終究沒有說完。
“什麼?”顧長安並未聽清陌玉所言,疑惑的詢問。
陌玉搖了搖頭:“放心吧,明日縱使睿小王爺不到,禮也會到的——你也早點歇息,明日縱使你不必到前廳去待客,但是大長公主壽辰之日,也是不能躲懶的。”
顧長安點頭應了,揮揮手,看著陌玉躍窗而出,一抹瑩白的身影如同月光一般隱入夜色。
經過這一番忙亂,夜早已深濃,明日要早起,隻怕也睡不了幾個時辰。
綠濃、粉嫣忙要伺候顧長安洗漱,卻被顧長安攔下,伸出手,遞給粉嫣。
粉嫣一愣,她善毒更擅醫,自從小姐莫名瘦下來之日起,便不止一次請求探脈,奈何小姐總是不應,她隻以為小姐不信任她的醫術——如今看來,難道另有隱情?
心中一震,忙穩住心神,細細探上,又猛地抬頭,驚愕的看著顧長安:“小姐……”
“怎麼了?”綠濃看粉嫣的神色,也是驚了一跳。
顧長安淺笑,收回手腕攏了攏衣袖:“這裏沒有外人,你便直說吧。”
粉嫣神色恍然的看了看綠濃,好半晌,才喃喃道:“小姐……小姐這分明是筋脈寸斷之相……我……奴婢還從未在活人見過如此脈象,便是彌留之人,也不該……不該有此絕相。”
“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你們,便是不想你們擔心——但是如今看來,為了防止你們好心辦壞事,還是告知你們吧。”顧長安端起茶盞,輕吹了吹茶葉,啜飲了一口:“我出生之時,便被批命為命魂缺半——師傅常說,人於成年之時,會有一場劫,或者更恰當點說,是磨礪。魂魄雙全、命格強硬之人,大多並無什麼觀感,命格薄弱之人,也不過是病痛一場,再弱之人,可能便是慘遭不測或重病加身——但,終歸死於成人之劫的人還是在少數。而我,先天命魂缺半,便是不容於世之相,成人之劫,於眾人不過是一場磨礪,而於我,確實必死之劫。”
“小姐!”綠濃、粉嫣驚喚。
顧長安淺淺一笑,拉著她們的手寬慰道:“事已成定局,你們也不必太過憂慮——放心,若我真的去了,你們還回去西硫,我的事情,爹爹早已告知給了王舅,他不會責怪你們的。”
“小姐……”綠濃、粉嫣齊齊跪拜:“一仆不侍二主,奴婢們既認了小姐為主,便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若小姐終究度不過及笄之劫,奴婢們願隨小姐而去!”
“不可!”顧長安神色一肅,冷道:“我如此貪生,上天尚且不允,你們大好年華,豈能輕言輕生?!”
粉嫣叩首:“那奴婢們就替小姐看顧好大小姐,直到命隕之時,再到泉下照顧小姐!”
顧長安輕笑:“好了,說不定還有轉機,別說的小姐我明天就要死了似的——好了,去準備清水,早早洗漱了,安歇吧。”
“是,奴婢知錯,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是長命百歲,比奴婢們活的要長久的多的。”綠濃和粉嫣齊齊勸慰。
“貧嘴,快去給我打水來。”
實在困極,顧長安半眯著眼睛任由粉嫣、綠濃伺候著洗漱了,才歪倒在床上,不一瞬便失了意識。
夜已經格外的深濃,但都城仍有兩處燈火通明之處。
禦書房,雍王殿下慵懶的躺在書房靠窗的軟榻上,若有所思的敲擊著軟榻的扶手:“顧長安——真的沒有絲毫的內力呢。”
聞言,皇帝批改奏折的朱筆微微一頓,複又下筆:“紀崖行蹤未明,先別動她。”
眾所周知,紀崖才是顧巽屬意的下一任風雲樓主,且紀崖具有完全擔得起風雲樓主的能力,在未確定紀崖的情況之前,動顧長安除了打草驚蛇,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同時,都城固王府。
熏籠離著寢臥很有些距離,冒著略帶熏眼的煙氣,固親王世子瘦弱的身子裹著厚重的披風,坐在椅上,手裏撚著一份密信,不由得淺笑:“我的好父親啊,果然還是不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