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拜師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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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啟程,日落時分方才到了小和尚落發的寺廟山腳。
但見那懸崖絕壁之側鬱鬱蔥蔥,夕陽之下,偶爾見一灰黃簷角突出,轉個彎又不見了。隱約婷婷嫋嫋煙氣自那蔥黛之上蔓延遠去,偶爾聞一聲歸巢倦鳥低鳴,竟頗有些神仙境地之感。
小和尚抬眼看了看隱藏在林木之中的寺廟笑道:“這就是我落發的寺廟天柱寺啦,我們快點走吧,你別看著近,望山跑死馬,還要走半個時辰才能進山門呐。”掂了掂有點下滑的藥簍,小和尚掩不住喜色的拽一把有些失神的我踏上了青石板鋪就的山道。灰色石板上長了斑駁的苔蘚,一路朝著遠方高處林木茂密處延伸終於看不見,我有些雀躍。
天柱寺名字聽著倒是大氣,原想著總該是一處大去處,倒是一時將它和眼前這破舊院房想不到一處去。兩進的院子極小,背靠山壁顯得更是渺微。門庭破落,若不是這一段時間收容了些得了時疫之人有了腳印,怕是雜草叢生也不奇怪了。木質院門掉了半扇支在門額下,另一扇推一下吱呀作響。那門額上‘天柱寺’三字倒是少見的平整,木質仿佛是酸梨木,經年風吹日曬竟也未曾缺損變形,隻是蒙了塵,也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踏進小院便從院子裏連著的四間耳房打開的門窗中看見屋裏或坐或躺的人,看氣色想來便是留在此處治病的人了。
小和尚對一位出來取東西的老人道一聲佛號,便見一位須眉皆白身著陳舊黃色僧袍的老者自裏院深處出來,相貌清矍雙目精奇,瞧著倒有些仙風道骨之氣,隻那一身僧袍卻著實破舊了些。見到小和尚鬆了一口氣道:“靈智,怎的今次耽擱了一日時間,平安與否?”
聽老和尚說話我有些汗顏,相處兩日與這靈智小和尚竟未曾互相通報名諱,此時才知道這小和尚的法號。
“師傅放心,徒兒無事,隻是采集草藥多花了些時間。”
老和尚放心這才注意到靈智小和尚身邊衣著破舊的我,上下一通不動聲色的打量,我由得他瞧,也大方的看著他。倒是老和尚接觸到我毫不掩飾的目光微微一怔笑了起來,眉眼唇畔都帶著溫和,忽而虔誠的道一聲佛號,“貧僧明鏡,小施主有禮。”
明鏡禪師眉眼間精光閃閃,我心下一動,這大師,不簡單。當下便也不怕這明鏡禪師覺著我不像個普通孩子,似模似樣的作揖道:“大師,小子青衣這廂有禮。”
明鏡禪師慈和一笑,靈智小和尚瞧著笑著稟告,“師傅,青衣可會瞧病啦,我見他一帖藥就治好了小妹妹,可神啦,我藥簍裏有好多藥材都是青衣幫我找到的。他還會改方子,把我們的藥方改了,就能治好這些人啦。”
小和尚年歲不大,大約對此道似懂非懂,說起話來也是激動囫圇,明鏡禪師隻微笑著耐心聽著,末了見小和尚一臉崇拜雙眼晶亮的看著我隻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袋。倒是聽了這話看我的眼神越加深邃。我私以為這明鏡禪師必定是不凡的,我原本有心留下便也任由明鏡打量。
半晌,明鏡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臉上慈和的笑頗有些高深莫測,牽住我左手的食指中指探向我的脈門,繼而滿麵驚喜,道一聲佛號笑道:“青衣小施主小小年紀竟是不凡,方才聽小徒靈智之言,小施主竟是懂得岐黃之術,實在難得。老衲方才探你脈門,小施主神色不動穩重非常,實是令人心生佩服。更難得小施主骨骼精奇脈絡廣博,竟是天下少有的好根骨,若是得名師教養潛心習武修煉,必定不可限量。”
聞言我有些驚訝,能讓大師說出這般話來定是不凡了,隻那穩重非常一說卻是有些誇大令我赧然了。一來我本不確定他方才的動作是否真是探查我的脈門,二來我雖說也知道這脈門之於武林人士實在是性命之門,可我畢竟是外來之魂,對那隻在故事中出現的高來高去的武林人士著實沒有什麼概念,倒也未當做一回事。心中汗顏,自己的無知竟讓大師以為沉穩若水也未曾點破,倒是我竟是難得的習武之才讓我有些驚喜。
明鏡看著我的眼神炯炯發亮,我立時心中一動,這禪師神態紅潤仙風道骨,能毫厘探脈一舉道出我資質,想必是不凡。原本便想著要在這寺中求一著落,如今看他仿佛是喜歡我的,且他言談不凡,何不一舉拜個師傅留下,必定錯不了。
我這邊思緒百轉,那明鏡也是眼露殷切,倒是靈智小和尚一臉驚訝崇拜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看,叫人有些赧然,笑道:“承蒙大師誇獎,青衣愧不敢當。”繼而躬身一拜道:“小子年幼成孤,原本便想著隨靈智小師傅上山能求得一遮頭之處。小子無狀年輕做不得什麼,但好歹對這藥草病理識得一二,但求師傅收留,青衣在這寺中能得一安身之處。”說罷又是一拜,脊背筆直硬朗。
我說得誠懇,毫無隱瞞自己原本的用意,我相信明鏡禪師會喜歡禮貌真誠不卑不亢的孩子。
明鏡禪師道一聲佛號雙手將我攙了起來,雙手抬握雙臂,我隻覺隔著衣服的一雙手幹燥有力,被握住之處竟一股暖流緩緩流淌讓人煞是舒服。當下一愣,難道這竟就是那內力?抬頭看著明鏡,便見他悄然一笑眨眨眼,倒仿佛又年輕了幾歲,不由感念一笑,打蛇上棍拱手拜道:“徒兒青衣多謝師傅收留。”
明鏡卻是撫著胡子大笑三聲,“好,好,好。”中氣十足朗朗鏗鏘,驚飛了遠山雀鳥。這般大笑仿佛更是年輕了許多。我原以為深山古刹的和尚總是神秘兮兮說話轉彎抹角,說實話,仙風道骨是一回事,我卻私心並不願意接觸,那太累。原以為那靈智小和尚的活潑可愛是年紀小的緣故,如今想來,怕是和這麼一位時而高深莫測時而歡脫瀟灑的師傅脫不了幹係。當下更是喜歡,不自覺朝明鏡走近了些許。
靈智小和尚此時方才回神,興奮的蹦跳起來,“這麼說我有師弟了,我終於有師弟了。師弟師弟,我有師弟了。”圍著我不停的打轉,拉拉我手又小心翼翼的放下,一張滾圓的小臉盡是興奮。被明鏡禪師一拍腦門才稍稍消停了下來。
“天也晚了,青衣今日也累了,先歇一歇,明日便隨為師斟酌一番用藥罷。”擺擺手令靈智帶我去歇息,我搖頭道:“師傅,徒兒不累,這些疲乏如何能與這院中受病痛折磨的人相比。我們這就製藥罷。”
明鏡忽而攬著我小小的身子歎息一聲,“你這孩子倒是心慈,真是好孩子。也罷,我三人這便開始罷。青衣既能一帖藥治好小姑娘,又懂得這修改藥方,我自是放心的,便由你看一看院中人病症開方罷。”
我倒是對明鏡的信任有些詫異,畢竟我隻是一個九歲孩童,抬眼想從明鏡眼中看出些什麼,卻隻看進一潭平靜無波的靜水,忽而釋然了,也不藏私,仔仔細細將十數病人逐個搭脈問診後開了藥方。所幸原本便從靈智口中已然知曉這些人大致情形,需要何種藥材俱是齊備,如今開方熬藥倒是不麻煩,我們三人加上幾名病情輕微的農人便能周轉。
半月之後,那十數人俱是康複,各自千恩萬謝的離去了,天柱寺恢複了清淨,雖依然門庭破落,卻竟有了幾分深山古刹的悠遠寧靜。細細聞下來仿佛還能聞見這一月有餘從未斷絕的藥草香氣。
如今閑下來,靈智小和尚終於想起來他的師弟還沒有剃度,沒有法號,實在不像個小和尚,實在不像他的師弟。於是在飯桌上鄭重其事的看著我說,“師弟,你還沒有剃度沒有法號,還沒有行拜師禮,快點告訴師傅讓師傅收你做我的師弟吧。”當然,飯桌上有三個人,我們師徒三人總是一起吃飯,如果他不傻的話,那這話就是說給師傅聽的,但以我半月有餘以來對這小師兄的觀察與了解,他這話明顯是對我說的。
我除了扯著嘴笑還能作何表情才能表達我心中的赧然。抬眼看師傅,便見他忽而搖頭一笑,看我半晌卻是低歎一聲,“青衣雖極有慧根,卻終究此生六根不淨,終究不是佛門之人。我收了青衣,青衣便是我的徒兒,但這梯度出家卻是免了。既非出家之人,法號自然是不需要的,青衣就是青衣。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隻盼青衣永遠都能輕鬆自在,悠然平安。”
我在天柱寺留了下來,稱呼明鏡為師傅,叫靈智做師兄,但我不是佛門弟子,隻是明鏡禪師的徒兒,靈智小和尚的師弟。這話仿佛矛盾讓人不解,但我們三人卻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