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我是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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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愛照鏡子,男人麼,哪裏需要每日裏對著鏡子搔首弄姿,可如今卻總也忍不住看清楚每一方能映照出我如今模樣的鏡麵中每每令自己亦驚訝非常美麗無雙的臉。
這是我,與我二十幾年的記憶中沒有絲毫變化,可這又不是我,這一張臉,分明是十數年前我十歲時候的稚嫩模樣,比之記憶裏更甚瘦黃了些,頭發也長了些。
直至今日我依然不能置信這些都是真的,兩個月前,姑且可以稱之為兩個月前吧,我還是二十五歲的年輕男子,悠閑的搭乘飛往冰島的飛機。身邊長發的美麗異國女子顯然對我俊逸得甚至稱得上美麗的容顏極富興趣,幾番試探著與我搭訕。這般旅途中的豔遇頗具風情,而我卻消受不起,因為所遇太多,因為,我愛的,並非女子。我隻抿唇微笑,聽不懂般茫然溫和的搖頭,隨後歉意的戴上耳麥閉目假寐。
短短八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我竟睡著了,待到醒來便是另一方世界。
一間陌生破敗的小屋。小屋並不亮堂,僅有的一扇小窗戶大概是用紙張裱糊,應該破了許久,窗欞犄角處剩下來的紙碎已經泛黃,和蜘蛛網纏繞在一起蒙了灰塵,看起來極是老舊。小屋可稱家徒四壁,除了一張泛著黑黃的缺腿木桌兩條同色的長板凳,便隻有身下一張鋪了破舊棉絮的板床,動一動,吱吱嘎嘎輕響。從窗戶灑進來的四四方方一塊斑駁陽光給這老屋添上了一縷讓我心安的溫度。
一陣風卷過,老舊的並不合得攏的木門吱嘎一聲響,比起方才的床動靜大了太多,驀然一驚回頭,隻看見木門吹開了半扇。陽光追了進來,屋裏霎時明亮了許多。也幸好是春日,尚且隱約能聞見偶爾的草木幽香,否則這般薄絮門戶怕是難熬。
那時,我雖奇怪醒來怎會出現在這般地方卻也實在未作他想,直到試圖下床尋些水喝才發現不妥。我,變矮小了。眼前曲張的雙手小得不可思議,瘦削嶙峋,臂上衣袖破損髒汙。霎時的慌亂讓我無措,顫抖雙手摸索著全身,隻剩下滿心驚恐。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終於在一盆沉澱的水中看見了我如今的模樣。我還是我,任青衣,沒有變,依然是那張無雙的臉。可我,又不再是我,我變作了幼年的稚嫩。
回想起來也是不可思議,我竟那樣簡單就相信了我可能穿越了蟲洞的假說,否則,一個崇尚科學的現代人如何能夠解釋我囫圇一覺醒來竟重返童年,竟來到了千百年前的時代。
我起初也曾一度以為我隻是跨越了時間回到了十數年前,然而經過一個月的摸索震撼平靜之後確信,我或許跨越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時間,還有世界的時間。這裏,根本不是我曾經生活過的世界。之後從附近的山民農人們口中依稀得到了些信息,我想,這裏大概是明朝中葉時期罷,前提是,我所在的的確是這一片被時光洗禮過的我所熟悉的土地。
蟲洞這種算得上是自然現象的表現並不好具體分類,若硬要歸於一個科學範疇的話大概應該屬於自然科學天文學,大概發生在地麵上的可能性實在不大,最起碼我是身在飛機上跨越的蟲洞。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或許是五百年前的如今,要想出現在萬米高空再次穿越蟲洞回到飛機上大概是不可能了,便也冷靜了下來。我始終是我,無論身在什麼樣的環境,同樣要生活。
又或許,我之所以這樣平靜的接受,更多的是因為這一張臉,這一張我的臉。人有相似這並不稀奇,然而,這一張臉屬於我卻是無疑,因那毫無二致的精致五官,因,眉梢眼角那三粒小小的梨花痣。直到如今我才豁然明白,曾經路邊偶遇的奇怪道人,或許並不簡單。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繁華中,那道人撫摸著梨花痣的那一聲遙遠的歎息,或許,正是因為看透了前世今生罷。
所以兩個月後的今天,盡管這孩子,或許應該說是如今的我年齡隻有九歲大,從那破屋子裏一塊牆土中發現的一片極薄的銀鎖片上刻寫的生辰八字推算得來。盡管我對這個世界很不熟悉,依然平靜快樂的努力的活著。
“狗剩,大娘給你拿了兩個饅頭,快來。”聲音平和底氣十足,屬於一個健康快樂的農婦。她姑且算得上是我現在的鄰居,我所居住的小屋在小村的最邊緣,單單獨獨一個小院,和其他人家都隔了甚遠,頗有些寂寞蕭索之氣,卻正好讓我的變化不被村人所注意。從這個一直挺照顧我的李嬸的隻言片語中猜測,門不當戶不對的兩人私奔出來定居於此,然後有了一個孩子,半年前兩人離奇的消失了,於是這一間破舊簡陋的小屋便隻剩下了這個八歲多的孩子。如今的我,任青衣。
那一枚銀鎖片背麵刻有東方二字,想來定然是這孩子,不,是我的姓氏了。隻是卻沒有名字,問了李嬸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至於那‘狗剩’二字則是村裏人給叫的,說是賤名的孩子好養活。這東方狗剩,實在是不好叫出口,我更樂意做我自己的青衣。於是,在可憐的孩子獨自生活了半年之後,與其接觸不多的村民們終於知道這個漂亮的孩子名字叫青衣。
我尚且沒有灶台高,一個小小的孩子也種不出什麼糧食來,再說也總不好向村民們討要飯食,便著意打聽了一下什麼地方是可以讓我這樣的九歲毛孩子留下做活兒有口飯吃的。李嬸聞言滿臉心疼的摟著我絮叨了半日可憐的孩子,天可憐見竟這般懂事雲雲,可一時也是無法,都是農人,哪裏來的什麼路子。
也是運道好,那日我見李嬸家的妞妞有些咳嗽,聽說已經病了兩三日,喝了些草藥總也不見好,替她看了看情況之後便想著上山弄些藥草來。前世,姑且稱之為前世罷,我渴求未知知識涉獵極廣,對於中醫藥一道自然有些功底,而這些知識於五百年前來說竟是極珍貴難得的。
那日方才上了山,便見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灰衣和尚低頭扒拉,看模樣也是尋東西便湊近了一問。那小和尚禮貌的合手道了聲佛號,臉上卻有些焦急顏色。
“小和尚尋什麼呢?”
我見那小和尚詫異的微頷首看我一眼方才回神,對啊,我如今可是個比他還要小的娃娃,竟叫這十二三歲的少年做小和尚,實在唐突,忙低聲道歉,“抱歉,小師傅,不知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小和尚瞧了瞧我背上舊竹筐中的藥材臉上有些高興神色,速聲道:“師傅要我找些可以預防疫症的藥材,他都告訴我了,隻是這其中大黃,桔梗很是不好找。我見小施主背簍裏正好有這兩味,便想著小施主知曉哪裏有這些藥材,煩請小施主為我,為貧僧帶路了。”小和尚年紀不大,大概還不習慣張口施主閉口貧僧的稱謂,一時錯口有些赧然,一臉正經的慌忙作揖,我瞧著捂著嘴笑,“果然還是個小和尚。”
小和尚被有些羞澀緊張,被我這一調侃有些羞有些惱倒是沒有了拘謹。悄悄瞪我一眼,見我看他又悄悄斂了眉眼轉回去。
我隻覺這小和尚活潑可愛也不再取笑,心下卻是一動,若是能進了寺廟倒也是個不給村民添麻煩的活下來的法子,當下笑道:“這倒是不麻煩,聽小師傅之言似乎疫症時興,我略懂些皮毛識味之術,也要多備些才好。”
小和尚喜道:“小施主果然頗通藥理,我看施主背簍裏的藥草竟大都是師傅說與我的那些。”
領著小和尚往山坡上走,小和尚懂事的幫我背藥簍,我倒是對這禮貌的小和尚又多了些好感。見他好奇,我亦是有意引起小和尚興趣便解釋道:“我鄰居家的小妹妹感冒……呃,染上了時疫,我便是上山來給她采藥的,如今也是備齊了。不知小師傅要尋的是哪些藥材,可否說與我聽,我常在這山上采藥,興許能幫上你。”
小和尚也不藏私,仔仔細細的將那藥材說給我聽了,不過是普通的治療傷風流感一類的方子。想來這小和尚所說的疫症與李嬸家妞妞一樣,本是春日時節疫症流行也是在理。小和尚的方子雖大致對症卻籠統,我便將自己配的方子說與他聽了,在他的藥中略微添減了些許,他的方子雖有效果卻是極慢的,有了這些改動便能斷根。
那小和尚聞言一臉懵懂驚訝,他聽不懂這些個藥用,想來卻是從我的解釋中知曉我這小小孩童竟仿佛身懷醫道。對我便更熱心了三分,將我送進村子亦未曾離開。這本是我所願,自然是樂見這小和尚的期待,故意當著小和尚的麵給妞妞把了脈,對李嬸細細講了這病症病狀與醫治一道,又給妞妞服了藥,過了半日之後果然見妞妞好了許多。小和尚亦步亦趨,一聽那小姑娘服藥短短一兩個時辰便好了許多,瞧我的眼神更是熱切了許多。
小和尚年紀小,不懂什麼拐彎抹角,當下便求了我去救寺中一眾感染時疫的病人。我自然是毫不推辭的,與頗照顧我的李嬸言謝再三之後當下便隨小和尚返回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