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藏書峰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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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草長鶯飛的春,那一天,是我來到天柱寺整整一年。一身青色布衣,長發垂髫。師傅明鏡禪師依舊一身破舊僧袍,仙風道骨。靈智師兄已經在不知什麼時候的相處中變成了我口中的靈智小師兄,多了個小字,讓這活潑懵懂的小和尚與我置了半日的氣,最後還是一包我自製的山楂糕哄回來的。
小師兄被派下山采買糧食,隻餘我與師傅二人的破舊寺廟,師傅將我領進了後院緊貼山壁修建的簡易屋子。
我知道這其中定然有秘密,且不說這磅礴恢弘的寺名大概不能用在這麼一座小廟上,單就有能力在這靈性山峰腰間修建寺廟的背景,便也不能隻建成這樣一座旮旯小廟。此地鍾靈毓秀雲霧繚繞,著實是寺廟觀宇的好去處。然而有如此能力在此地建廟,想必便不是懸空樓宇盤雲殿堂,也定然是恢弘大氣之所。然而眼前竟隻有這小小兩排不過數間簡陋房舍,著實奇怪。最重要的當是這寺廟格局,即便隻是草草修築,在這一方平台之上修建廟宇也應當配合此地懸崖山地形狀。如今這天柱寺緊貼懸崖而建,我在此地一年,雖不能明言何處不妥,卻是始終覺得這房舍修建方式極為怪異別扭。
再加之師傅明鏡禪師的深不可測,我便更是肯定這其中定有別情。
如今師傅將我帶到這緊貼山壁的平日裏極少用的禪房中,我便知道,我會知曉某些秘密。
師傅大概是見我滿麵平靜不驕不躁,臉上頗有喜色道一聲佛號,“青衣,你已來了天柱寺整整一年,為師當年的話可還記得?”
果然,來了。許是一年時間受山林寺廟寧靜致遠的熏陶,我如今的性子倒是更添了許多方外之人的寧靜溫柔內斂深邃,與那始終活潑有餘安靜不足的小師兄靈智倒是成了兩個對比。聽聞師傅此言微微一笑點頭道:“師傅教誨青衣不曾敢忘,青衣,並非佛門中人。”
“青衣是個好孩子,正如當日所言,你並非佛門中人,終究是要下山的,為師雖知曉卻始終不放心你日後無所依傍孤身遊曆江湖。”師傅神色言語並非不動如山,也帶著對孩子的殷殷擔憂,我極珍惜老師傅的憐惜。正待傷懷卻又聽師傅語帶驕傲的笑了起來。霎時將方才營造的傷感氣息破壞殆盡,我為我居然因為聽了這皮和尚的幾句扭捏竟感傷起來的行為感到可恥。
“過去的一年教了你與靈智基本內修外功之法。你果然是好的,竟隻短短一年便有了大成。今日起,為師便傳授你真正的武功罷。”說著話,伸手轉動佛像背後的日輪,像極了機關轉動的‘哢哢’聲響之後,隻聞一陣轟隆隆沉悶低響。屋中石壁上極不起眼的一塊凸石竟緩緩退入了山壁之中,露出一條人高三尺餘寬的隧道。
頭一次看見曾在小說電視電影中出現的武俠主角奇遇之必備利器——山洞機括機關密道。心中不高興不激動那是謊話。若這後麵真是傳說中的山洞內藏必備的武功秘籍,我想我沒有必要再懷疑我是否竟然成為了這一方世界的主角了。興奮驚訝程度不亞於半年前身體內第一縷被稱之為內力的氣息出現時的悸動。
畢竟曾經是成年人,來此一年心境更是平和,加之大概能猜到,更確切的說是想象到一些奇妙的畫麵,我麵上便隻掛著淡淡的笑和一縷訝異。但是顯然師傅極讚歎我的‘處變不驚’,滿意的點點頭。
跟隨手執火把的師傅進入隧道,這才看清楚這上麵人工開鑿的痕跡,隧道有十數丈長,試問在五百年前的明朝,開山鑿石做出這十數丈人高隧道,如此大規模的工程要想完成究竟需要多少人力物力。看天柱寺的格局與明鏡的動作,顯然這隧道竟然是與天柱寺一體的。原想著天柱寺此名實在誇大,此時看來,才覺竟是淺陋。
複行百步,眼前豁然一涼,隧道中陳舊幹燥的味道被迎麵清風盡掃,夾雜淺淡的草香,舉目便隻見一方形如深井的百丈天坑。不同於普通天坑植被濃密,因著這岩壁刀削斧鑿般光滑平整,整個百丈坑壁竟隻見數支曲斜怪木再無借力之處。往下望去,竟是深幾不見底,隻隱約可見深處一片黛青之色。或遠或近虎嘯風生仿若獸鳴,煞是時駭人,掀起青衣長發獵獵作響。
眼前是一架由四條鐵索搭建的簡易索橋,原本接連的木板因為風吹雨淋已變得黑黃,落了好些,留下一個個直通百丈之下的空洞,讓人瞧來極為膽戰心驚。數十丈索橋盡頭便是這天坑的絕跡,一座拔地而起至此方歇的石峰,隻十數丈大小,竟被能工巧匠在其上修建了一座十數丈大小的房舍,順了峰勢以山石壘砌,與腳下石峰渾然一體,若非那幾扇開得巧妙的細小通風口,我竟一眼不能看出那竟是房舍。
便是見過了現代建築精巧恢弘的我也忍不住發自心底的震撼,舉目四顧,方覺自身渺小。癡喃道:“當真是巧奪天工,這,便是天柱寺,原想那‘天柱’二字實在名無其實,如今看來,竟是我的淺薄。”
師傅聞言想必很是滿意,一臉慈愛揉了揉我長發飄飄的頭頂,順手將被風撲滅的火把插在了隧道口當先一步踏上了那在風中仿佛搖搖欲墜不斷刷啦作響的索橋。
見了師傅被自下而上狂亂氣流拉扯得上下翻飛的僧袍,震撼中驀地竟生出了一股淩駕天地的豪氣,大笑三聲踏上晃晃悠悠的索橋。
淩空而行,上下對流十分厲害,攪動這一方狹長的天地氣流狂亂的撕扯一切。心智成熟並不能彌補我在年歲上不過十歲稚齡的差距,索橋鐵鏈不斷起伏搖晃,置身其上的幾乎有一種掀飛出去的錯覺,恐怖極了,卻更刺激極了,一種蹦極跳傘也不能比擬的刺激讓人腎上腺激素瘋狂分泌。我愛極了這一份刺激,忍不住大聲呼喊長笑。細嫩的聲線尚未出口便被狂卷的風打碎,連帶長發亂舞嗆了滿口。當先的師傅大概是察覺了,扭過頭朝我笑。這老頭的笑很猥瑣,我用我的飄飄長發做賭注,這廝在嘲笑我。好吧,你贏了,相比較我滿嘴滿眼的發,師傅你老人家……呃,視野很開闊。
推開石門進入一個半丈見方的小房間,師傅仔細關上了石門之後才打開了小房間另一麵的木門。便是見過了現代博物館還是對眼前所見感到震撼。如此大的空間,能停下一架波音747罷。而這樣大的空間竟是夾雜著天然形成於人工開鑿的痕跡,材質是這獨峰之石,雕鑿痕跡卻又與磚木房間結構模樣別無二致,如此穴洞,竟是五百年前的人們修築而成。難以想象,我想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傻透了,但無論是誰,見到如此規模恢弘的藏書閣,相信不會比我鎮定到哪裏去。
放眼望去便隻見一丈餘高書架鱗次櫛比滿滿當當將這空間變成了木紙的迷宮。光是目測便不下十萬之眾。在五百年前的明朝竟能同時看見這樣多的書冊,這無疑是奇跡。如此大規模的書群讓我震撼,更讓我驚喜,這,或許就代表了當時的文明。
嚴密的設計令沒有一絲風闖入擾了其中寧靜,深呼吸,除了極淡灰塵的味道便是滿滿的木紙墨硯的香充斥鼻腔。我極愛紙墨的香,便是二十一世紀那電子的時代,我依然更青睞手指劃過紙張的微涼觸感,淡雅,寧靜,恬淡。第一次,被紙墨包裹,我幾乎抑製不住心中震撼的歎息,小心翼翼撫摸近在眼前的一方木架,出手溫涼細膩。那一刻,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
那一瞬間心中思緒百轉。蝶夢莊周,莊周夢蝶。來到這一段時空的一年多時間以來,盡管我表現得平靜,更確切的說應該是我努力讓自己平靜,然而身處異域時空的恐慌依然籠罩著我,沒有歸屬感是最可怕的體驗。然而如今,掌心那或許沉寂百年的木紋的脈動忽而讓我感到了由衷的平靜。我想,我,或許真的屬於這一方天地。最起碼,我為自己的存在找到了理由。或許,正是因為這一份渴望知識,渴望寧靜的祈願,將這一方木紙墨硯的香帶到了我的身邊。我珍惜,我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