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我關了店門，給三個年輕人放了一個月假，發了工資，包了紅包，看著他們笑容滿麵地走了，這才給秦姨回撥了電話。
    “秦姨！過年好啊！”電話一接通，我就迫不及待地先打了招呼，“剛才店裏太忙，沒接到您的電話，我正說給您報告個好消息呢，彤彤回來了！”
    “額……那個……我是馮哲坤！”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音。
    “哦！”我一下子愣住了，然後立刻反應過來，他應該就是維彤的那個導師，喜歡秦姨的那個男人，“那秦姨她……”
    “你稍等……”電話那邊稍稍遲疑了一下，似乎聽到了腳步聲，還有逐漸響起的嘈雜聲，“你是葉塵吧？”過了一下會兒，那邊才問道。
    “嗯！”我應了一聲，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把電話給秦姨，而是直接跟我對話。
    “暮雪今天早晨暈倒了，現在在醫院，剛才醒來了一會兒，說是要給你打電話，但沒打通！”電話那頭，馮哲坤清晰而緩慢地說著。
    “你說秦姨暈倒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怎麼會這樣？秦姨現在怎麼樣了？”
    “她現在剛剛睡著，醫生說是低血糖外加過度焦慮！需要住兩天院治療一下！”電話那頭的男人語速不快，很沉穩地一一回答著我的問題，聽著他的聲音，我也稍稍平靜了下來。
    “你們在哪個醫院？”我接著問。
    “我們在W市第一人民醫院，內3區，52號床！”
    “好，我帶著彤彤這就趕回去！”我急著想掛電話通知維彤。
    “哎！小葉，你等一下……”他打斷了我的話，“你們快到的時候，能不能先通知我一下，我……”他猶豫了兩秒，“我好回避一下！”
    “噢，我知道了，”我懂，他這是想避免和維彤見麵的尷尬，“那你的電話是多少？”於是，答應了他的請求。記下了他的電話號碼以後，我立刻給維彤撥了電話過去。
    “彤彤，你們什麼時候放假？”我開門見山地問，沒跟她囉嗦。
    “好像是大年二十九吧，怎麼了？”維彤不明所以。
    我知道秦姨雖然不是特別嚴重的病，但這卻是個絕好的讓她們母女和好的機會，所以也不管她的態度了，直接告訴她，“你請一天假吧，秦姨暈倒了，現在在醫院，我們得趕緊回W市去！”
    “你說什麼？”維彤顯然被這個消息驚到了，聲音有些變調。
    “請假，回家，看你媽，先不要問了！”我不想給她問東問西的機會，“你先請好假，回我家收拾東西，到家再跟你細說！”然後我立即掛上電話，若讓她感覺到事情的緊迫，她會更加心甘情願一些吧！
    我剛要抓上包包衝向店外，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又停了下來，再度掏出電話，打給陸羽。
    “陸羽，維彤媽媽住院了，我們要回W市。秦姨和我父母住在同一個城市，你是過兩天再過去，還是現在和我們一起走？”我語速極快，但又十分清晰地詢問他。
    “和你一起走！”聽完我的話，陸宇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就回答了我，“隻是，晨晨我還沒來得及安排！”
    “帶她一起吧！”我給他打電話的同時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所以也沒有猶豫，“你先在家收拾一下，一個小時後，我從家裏出發去接你，我們隻開一輛車，你看可以麼？”
    “我收拾完帶晨晨去接你們吧？我的車穩定性好些，適合開長途！”不得不說，這男人還真是思維敏捷，考慮得很周到。
    “也好，那我在家等你！”立刻感覺輕鬆了不少。
    回到家，維彤也回來了，臉色極差。
    “她到底怎麼了？”維彤見我第一句話就問。
    “低血糖加過度焦慮！”然後大致說了下我從馮哲坤那裏聽來的一些瑣碎信息。
    “哦！”聽我這麼說，維彤緊繃的神情立即鬆弛了不少。
    “你跟我回去，有些事得當麵說開，你老這麼躲著終究不是回事，況且你肚子裏的這個，也得找機會給秦姨說清楚吧？”我勸她說。
    “沒必要！我們彼此離開誰都能活！”維彤語氣還是很強硬。
    “我不明白，你究竟是恨你媽？還是恨那個……馮……哲坤？”
    “別提他們！”維彤神情冷漠！“我根本沒法麵對他們兩個，你說我膽小也好，不孝順也好，反正就是沒辦法！”
    “維彤！”我拉著她坐在沙發上，“聽我一句，放下吧！我們不能控製的事情，就放自己一馬吧！”不知該怎麼把一直以來想勸她的話說出來。
    正因為理解維彤的痛苦，才希望她能想開些。一個人選擇自己愛的人，沒有錯，正如馮哲坤；一個人願意接受一個愛她的人，也沒有錯，正如秦姨；而維彤，愛一個人，得不到，得到這個人的是自己的母親，該怨，該恨，也沒有錯。隻是，要懂得放開，才能開始，不是麼？“你有寶寶了，不要有太多的怨恨，把愛留給他，不好麼？”
    知道自己的勸解很無力，也不再多說，去收拾了自己和維彤簡單的行李，讓她有時間去梳理自己的情緒。沒過多久，就接到了陸羽的電話，這才半拖半拽地將維彤拉下樓去。
    陸羽站在一輛白色的“路虎”旁邊，看我們出來，趕緊上前將我們的行李箱搬上車。我不禁想，這家夥到底在做什麼生意？我這馬上就要把他帶回家了，好像還對他還一無所知。
    “葉阿姨、秦阿姨！”晨晨在後座隔著玻璃向我們招著小手，維彤一掃臉上的陰霾，拉開後門就坐了上去，不知跟晨晨說了些什麼，逗得小丫頭直笑。
    我等陸羽放好了行李箱，走到我麵前，才開口對他說：“會不會影響了你的正事兒？今早得到消息太突然，也沒多想，就給你去了電話。”
    “沒關係，我的正事兒就是陪你回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溫暖地看著我。
    我瞬間被這話撩到了，隻得低了低頭，然後繞過車身，走到副駕那裏，開門上車。
    W市離我們所在的S市不過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全程高速。走了一個多小時，維彤就和晨晨在後座雙雙睡著了。陸羽看了看後視鏡，把暖風調大了些，忽然開口低聲問我：“那個，我要不要去把頭發染下色或者剪短？”
    “哦？為什麼？”我沒過腦子地問了出來，看著沒說話的男人，突然間又思維上線了，“啊！哦！”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了。說白了，他是想留個好印象吧！難為他這麼重視！
    “不用！”我思考了一下，對他說，“你就是你，沒必要為了我或者我父母改變自己的習慣，真實就好！”這話說的真真假假，我自己都覺得不太舒服。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接話，也不知在想什麼。我不由得有些心虛。我承認自己有些小想法，如果能讓我父母給他點阻礙，我是不介意的。那麼難搞的老頭兒，陸羽要是有本事拿下，我才覺得奇怪。老頭兒退休前是機關幹部，思想保守地很，雖然以前對我也算寵愛，但仍然容不得我半點忤逆。尤其是婚姻，我當年不聽他的話，硬是自作主張嫁給了邵江，把他氣了個半死。我離家前，老頭子撂下狠話，“我這輩子看人不會差太遠，這個姓邵的沒有剛氣，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選的人，怎麼樣我都認了，對我好就行了，我都三十二了，不想再等了！”我那時倔強得厲害，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現在想想，真是無地自容，老頭子的話應驗了，而我，還得厚著臉皮進那個家門。這回帶回陸羽，是為了阻止南才，我也知道這招兒對陸羽有點兒不公平。但卻又不失為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我的目標是——既阻止父母對南才有召回的想法，又讓陸羽知難而退。在父母對陸羽的態度上，我已經能預見結果，但我不準備幫陸羽說一句話，一切都看他自己的造化。
    我承認我是個自私又卑鄙的小人！我鄙視自己！
    “到W市以後，你和晨晨先去我原來的公寓住下，”我對一直沉默的陸羽說，“我得先陪維彤去醫院看秦姨。回來我們再商量商量去我家的事，好嗎？”
    “好！”陸羽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我心裏一緊，也許，他早就猜到我的用意了吧！
    又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我們從高速路入口進入了W市，我指揮著陸羽一直把車開到我在W市的公寓樓下。幾個人將行李一並搬到樓上去。
    打開公寓門，卻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正帶著圍裙套袖在屋裏忙碌著，不由都是一愣。
    “張阿姨？你怎麼在這裏？”我看著同樣也是驚詫地望著我們的女人，問了一句。
    “塵塵啊！嚇了我一跳！”女人看到是我，笑了起來，“你媽說，你可能這幾天會回來，讓我幫忙把這裏打掃一下。這不，馬上就快弄完了！”
    我看著被打掃一新的公寓，不由地讚歎我老媽的先見之明，這麼看來，我家老頭子是默認我可以回家了？這稍有緩和的氛圍，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陸羽又變得混亂不堪？我也顧不得著麼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張阿姨，您辛苦了！”一直不太高興的維彤，突然間說話了，“還記得我不？”
    “你是……秦小姐吧？”張阿姨看著維彤，努力地想了想，“好幾年沒見了，秦小姐長得越來越俊俏了！”
    “張阿姨，您是要回家去還是……”我打斷了她們兩人的寒暄，想著都中午了，四個人都沒吃飯，也不知家裏有菜沒，就動了些小心思。
    “哎呀，你看我光顧著高興了，還沒來得及問你們呢？”不得不說張阿姨這察言觀色、聽話聽音兒的功夫還是非常出色的，“你們都還沒吃飯吧？”雖然問的是我，眼睛卻一直在瞟著陸羽和他懷裏的晨晨。
    “哦，張阿姨，忘了給您介紹了，”我指著陸羽和晨晨說，“他是我朋友陸羽，懷裏這個是他侄女晨晨。晨晨，叫張奶奶！”
    “張奶奶！”晨晨可能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嗲聲嗲氣地叫了一聲，張阿姨連連應聲。
    “好好好，我看你們也沒來得及吃，我這就去超市買些東西，給你們幾個做飯，你們先收拾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