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賢，安殿下？”
    突然出現的人聲打斷了這尷尬又緊張的氣氛，白色獵裝的崔賀在斜對麵的馬上勒住韁繩，看著他們現在的架勢，一個持弓漠然站立，一個坐靠樹幹滿麵陰鷙，崔賀略帶疑問地蹙眉，像是偶然經過此處，卻繼續上前幾步，問道：“可是有何意外？”
    “能出什麼意外？”
    “沒有意外，”
    諷刺的語氣和陳述的口吻異口同聲地出聲，再度對上那張眼神陰戾的臉，齊思賢心知酈元安這梁子恐怕是結下了。
    獵場不歡而散，出來之後，齊思賢把坐騎交給林風，進了林雨驅使的馬車車廂。上次被裝進棺材裏送回來，林忌襄就把家養的兩個侍衛都調給她用了。在回程路上，齊思賢心中越想越亂，爬出車廂讓林雨往旁邊讓一點，自己也坐在馬車座駕上透透氣。
    酈元安不像是個不記仇的人，以後那三天兩頭的儀仗隊訓練，還得抬頭不見低頭見，這可真麻煩。
    ……算了，不想這事了，沒準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話說明白了就過去了，別給自己添堵。
    那到底要不要去給楊晏道個歉？
    雖然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跟酈元安有什麼可比性，但齊思賢知道自己不會一直跟楊晏置氣，正好在外頭，就去看看他？過幾天楊家還要來下聘禮呢。
    “林雨，前麵左拐吧，我們去楊晏家一趟。”
    “好。”
    “……還是先別去了，今天學宮上課呢，照直走吧。”
    “好。”
    “——算了算了，都到這了，去看一眼而已，還是左拐。”
    “……好。”
    “——停停停，”齊思賢伸手抓住韁繩，馬車在路口停了下來，肘撐膝蓋扶著右邊額角，眯著眼也無法麵對正等待明確指示的林雨，她猶自糾結不知該說什麼好。
    “齊小姐，我們經過楊宅門前，那時也不想進的話便不進，再拐回來也不礙事。”
    聽了這話，齊思賢扭頭看了他一眼，這個侍衛這話說的，甚合心意。
    “行，就這麼辦。”
    林雨應了聲，驅馬路口左拐，她開口道：“我看你挺善解人意的，要不你以後都來我家做事吧，跟我姓，齊雨，比林雨好聽。”
    林雨羞澀地笑笑：“齊小姐說笑了。”
    齊思賢心裏還是有些亂，自己理著思緒時便有一搭沒一搭隨便說話聊天：“我聽說你們一共有七個人，風霜雨雪雲雷霧，七種天氣現象，可見林家財大氣粗。我挖你家少爺牆角，他不也還有六個人能用呢。”
    “……林霜不在江臨，早先就回遊江島了。”
    “哦，回去探親麼？”齊思賢隨口問道，卻不見林雨回話，看他一眼，見他抿著嘴角，似在猶豫。
    林雨見她還等自己回答，隻得說道：“回去養傷。”
    她歎口氣：“這份工作確實危險性太高了，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林雨遲疑片刻，隻點了點頭。
    眼見不久就要到楊宅門口，齊思賢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是否要進府去找楊晏上，心下愈發焦慮卻仍然拿不定主意，手指托著下巴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問道：“假設你要是跟別人……吵了一架，對方確實有點委屈，但是也不完全算你的錯，這種情況下，去向對方道歉會不會顯得……”她想想這該怎麼說，“會讓你在麵對類似問題的時候都得依著對方？”
    林雨沉默一會，開口道：“此人如果待我很好，想必不會輕易怪罪記恨，或許無需道歉一說。”
    她搖搖頭：“不隻是這樣，你後來才意識到當時有些舉動很是不妥，可能會給對方留下心理陰影。”
    “如是這般，那還是問候一下為好。”
    “不過要什麼都不說的話，那點不妥或許也不算嚴重。畢竟對方也不是一點對不起你的都沒有。”
    “……那……可能……”林雨臉上出現了糾結，眼中有點怯色，好容易才為難道：“林雨愚鈍，確實也拿不定主意。要不齊小姐跟我家少爺商計一下，少爺想必知道如何妥善應對……”
    “……”齊思賢抬起一隻手掌製止林雨說下去，正好見著側前方就是林宅，便一橫心拉住馬韁停了車，決意還是去看一看。下車前頓了一頓，回頭上下打量林雨，滿含深意地抬了抬嘴角：“你已經知道的太多了。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姓，現在也由不得你了。”
    見她轉身往楊宅走去，林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該鬆一口氣，不安地咽了口口水。
    上次從楊宅出來，她還是避開了賓客從後院走的。現在她隻想問下楊晏在不在家，楊宅的人就徑直進去通報，把楊夫人給叫出來了。上來就各種緊張詢問，是不是楊晏哪裏惹她生氣，讓她千萬別跟他計較。
    眼見楊晏的母親這樣跟自己道歉，齊思賢不由得心裏越發愧疚，便隻說自己跟楊晏沒什麼不好的地方，好聲好言讓她安心。
    坐著這般說了會話，見楊晏確實不在，楊夫人也不再像方才那樣焦急，她便起身告辭回府。
    然而回了自己家中，才闔上了前門，還未準備進到內院，就聽一陣匆忙的腳步傳來，一下跨出內院院門的，卻正是才去找了一回沒見著的楊晏無疑。
    齊思賢臉上一緊，隨即心裏一暖，什麼賭氣不快都煙消雲散了。原來這家夥不在家也沒有去學宮，卻跑到自己家來等著麼。
    “楊晏，”她走上去，方才糾結的情緒也統統甩到了一邊，知道他這樣在家裏等自己回來，實在是讓人安心得很。直待楊晏抓住她手臂把她拉進無人的內院，近距離見到他幾乎是泫然欲泣的眼神，她才發覺他的異常緊張。
    “怎麼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裏升起，帶得自己的心髒也錘鼓般撲動，齊思賢睜大眼驀然問道。
    “思賢，對不起……”楊晏的神情很是嚴肅，麵色卻可謂蒼白，緊握住她手臂的雙手微微顫抖，溫柔又愧疚的聲線裏帶著一點幾乎難以察覺的哭腔，說道：“我要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