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扈學宮 第十九章 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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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禮物,看禮物,看禮物!”不知是誰聽到齊思賢跟楊晏說帶他去看她的禮物,就開始嬉笑哄鬧起來,一小撥想看熱鬧的年輕賓客起哄著圍著兩人一起出到庭院裏,一匹高大俊美的白蹄烏馬已經立在院中,瞬時一片涼氣倒抽的聲音此起彼伏。
“白蹄烏馬!”
聽著耳中的驚豔之聲,甚至有人比他倆還急切地衝了上去,駿馬被湧來的人弄得有些受驚後退,抬起前蹄發出嘶鳴,全身肌肉健碩而優美,馬蹄揚起又重重踏地的動作在晚上的燈火下看來,隻像白色的雪花劃出優美的弧線。齊思賢非常滿意這個效果,站著看楊晏從馬倌手裏接過韁繩,回頭定定望著她,幹淨的麵龐掛著說不出的驚喜,雙目像是有天上星辰月光墜入。
這麼一望,齊思賢覺得心忽然間都化了,今天下午到現在的那點疲憊一掃而光,隻看到一堆人繞著馬匹和楊晏在起哄說笑,耳中卻隻聽見自己微笑的聲音。
“這馬得多難才能弄到手呀,”陳靖白嘖嘖出聲,“齊思賢該不會真的要嫁進楊家吧?我以為她知道楊晏的喜好,現在看來,會不會是腦子壞掉之後把這個給忘了。”
旁邊望著眼前情景的林忌襄搖了搖頭,沒應聲。
眾人在一片哄鬧嬉笑中回到大廳,繼續被中斷的宴會和遊戲。齊思賢都沒來得及跟楊晏好好說幾句話,就被幾個也是小時候一起玩過的女孩拉到一起打馬吊。因為這裏她能經常一起的女性朋友比較稀缺,所以便也入席打了一會,卻漸漸開始無比後悔方才沒有借口推辭。
“思賢,你跟楊晏是不是定親啦?”
“……稍等下啊,我不是很會玩,這張牌出完之後可以怎麼樣嗎?”
“今年年底前不知道有沒有良辰吉日,或者你倆要到明年再成親?”
“你還打算繼續去學宮不?依我看還是別去了吧,結了親後哪裏還好再去。女人家最好的可不就這幾年,不嫁人生子,可就都耽誤了。”
“是呀是呀,現在先在家裏把身體調養好了,到時候成了親才好生養。”
“要不像菱兒那樣就慘了,嫁到鎮海侯家兩年了肚子也沒動靜,侯府老夫人可天天把納妾的事掛嘴上嗆她呢。”
“……”
“思賢,你跟楊晏到底是不是定親了嘛!”
“……算是吧,”在連番攻勢之下,齊思賢措手不及連連敗退,不僅守不住自己口風,手裏的牌也打得一塌糊塗,卻發現在這樣勉強的承認之後,除了臉頰熱了熱,竟然慢慢定心下來,腦子裏止不住一再想起楊晏剛剛在院子裏望著自己的樣子。
說話間向四周望了望,卻沒看到楊晏。回頭過來漫不經心地出牌,忍不住又張望一番。
“這麼快就想念你的小郎君啦?”
對麵的姑娘笑著打趣,齊思賢有點尷尬地笑笑,沒一會這局結束,就借口去看看其他朋友,總算脫離了現場。鬆一口大氣在廳裏走了一圈,還是沒見著人,到了門廊下往外望了一望,順著小台階出到庭院裏,正好看到前庭往後院去的那裏似有人影經過,便跟著走了過去。
這裏的月光很好,深秋夜晚還殘餘著點夏末的蟲叫,並不響亮,卻也添了點鮮活之氣。院牆那邊是小花園,進來後隱隱聽到那裏有人聲,她站住腳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了上前。
是楊晏,她在矮牆這邊停了下來。不止是楊晏,還有另外一個人在。
“生日快樂。”
那人說道。
盡管上次火中逃生後有托楊晏給他道謝,此外沒有跟他有過麵對麵的接觸,齊思賢也還是立刻就知道了這個人的身份。
楊宅一條巷子裏,安順鏢局的那位鏢師。
她在牆後默默地站住一會,終於忍不住從拱形牆洞裏偷偷往外看,但中間隔著道爬著藤蘿的籬笆牆,隻能望見大致的人形,沒法一覽無餘。
他個子比楊晏高大。齊思賢心裏漸漸空了,一股自己也沒預料到的酸楚緩緩收緊了網。
他把一個物件遞給了楊晏。
“這是什麼?”
楊晏的聲音跟剛才一點都不一樣。當然了他剛才很是高興,齊思賢一點都不懷疑即使林忌襄收到那匹馬也要尖叫一下,她可是在海市留意了好久,大半積蓄都搭進去了。但如果說他方才是無比興奮,現在就是小鳥依人了,雖然看不清楚,她也可以想到他臉頰兩側會出現的兩點小梨渦,讓人想把他的臉揉上一把又一把。
“你打開就知道了。”鏢師的聲音深沉而平緩,楊晏把蓋子揭開,輕輕啊了一聲,她不由得緊張起來,那是什麼?
“你滿二十歲了,所以給你準備了這個,”鏢師說道,“是我親手做的。”
……親手做的。齊思賢在矮牆後牙關無意識地緊緊咬合。
“給我戴上吧。”
那是一個頭冠,不是什麼多了不得的東西,方才他已經束過一個,但是楊晏似乎這一個晚上都在走儀式,那次束頭冠是一個儀式,這個生辰會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儀式。
那頂儀式用的玉冠放在石桌上,鏢師給楊晏戴上了他親手做的那頂。
大堂裏的人不知道在玩什麼,在淺淺飄來的絲竹聲外爆出一陣興奮的呼聲。跟齊思賢一樣,楊晏和鏢師也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你也一起去吧,他們在玩遊戲,”楊晏說道,然後仿佛害怕他會當即拒絕,又添了一句:“人很多,不是所有人都互相認識。”
“你去就好了,他們還在等著吧。是齊思賢給你辦的過生會,別出來太久。”
從中午到了楊家直到現在,跟楊夫人一起幫忙籌備張羅,跑前跑後種種瑣事,保持微笑接待賓客,腳底都有些發酸,齊思賢確信自己沒有在什麼環節上出錯,但是她現在卻有一種做了錯事的感覺。
接下來的悄聲細語開始模糊,直到沒有說話聲,她心髒隨之下沉,腳底微晃,得靠著矮牆才能站直。
一道眼淚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
你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她固執地在心裏重複這句話,抬手抹掉繼續冒出的淚水。短短片刻對她來說像是過去了煎熬的一刻鍾,直到聽到淺淺的道別,離去的腳步,又恢複到隻餘幾聲斷續蟲鳴。
繼續靠牆站了不知多久,直到覺得自己麵上已經恢複,她才移步回了大廳。
“思賢,你郎君已經回來——”方才的牌桌上一位姐們兒揶揄地笑著,卻在看到齊思賢冷贄的神情時噤聲打住,後者隻程式地抬了抬嘴角,什麼話也沒有回應,徑直加入了角落裏的一桌投壺遊戲。
“準頭不行啊思賢,”
又沒投中,還把整個酒壺都碰翻了,她笑笑,大幅度拿起手邊的酒杯,掩飾自己顫抖的手腕:“那就再幹!”
幾人哄笑,嚷嚷著再來再來。
“你到哪兒去了?”楊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旁邊,問道。
“我一直在這裏啊,”齊思賢轉過頭,卻並不願意在他臉上停留太久,控製著自己不要把目光投到他的頭頂上,“你剛剛哪裏去了?”
“我也一直在這裏,”楊晏回答。
聽了這話,齊思賢卻定住了目光,直直望著他,直到他臉上的微笑漸漸斂去,星子般的眼裏換成了疑惑:“思賢?”
你什麼也沒有做錯,她告訴自己。忽的站起來,齊思賢拉著他手臂往裏間走:“來,我有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