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忌襄在江臨宅中書房裏，聽得腳步聲響，抬頭看見老管家拿了一本繡花織錦封皮的冊子，放在了他的案頭。
    “少爺，這是媒選的畫冊，”老管家說道，“就算在學宮求學，你也是成家的年齡了，老爺早吩咐過許多遍，讓你上點心。老奴看少爺不算太上心，就找人做了這本畫冊，從合適的姑娘裏，少爺總歸能找到幾個能入眼的。”
    “我沒有不上心，”林忌襄解釋道，“你看我前些日子，不是還常常跟李家的小姐來往？”
    “那少爺，李小姐全名是什麼？”
    “……”這名字明明在嘴邊，林忌襄憋了好一會，張了口卻遲遲說不出來，看著老管家的表情，歎了口氣，伸手把畫冊拿來打開。
    秦歸瑜，年方十六，遊江島望江漕運使之女，模樣也清麗端莊，待字閨中。
    方杏，年方十八，南扈南宮府商貿司商序部方敖次女，林忌襄認識她的哥哥，也是學宮的同學。但他還是翻開了下一頁，然後抬起頭，用一副不能再無語的表情，望著他的老管家。
    “張叔，你是在逗趣嗎，齊思賢？我們是同學，也算相熟不錯，但你怕是誤會了，”齊思賢確實不管怎麼說也是個未出閣的大小姐，但他一時間還無法接受竟會在一本媒選畫冊上看到她的事實。
    “少爺，你再看。”管家卻好像知道他的意思，隻是一個勁催他再仔細看看。
    林忌襄隻得忍著抗拒，再把視線移向畫冊。說實話，這人像跟齊思賢隻有五六分相似，他可從沒見過她梳過這樣的頭發妝容、穿戴過這樣的衣裳首飾，更不用說擺過這樣的姿勢。也虧得這不知哪個畫師想得出來，老管家可真夠費心。接著視線落到左上側的那點蠅頭小字，他忽的把畫冊抬起。
    齊思賢，北扈薛門軍火薛縛與南扈盈泊齊氏之女，年方十九，就讀於南扈學宮。
    “薛門軍火？”他把頭抬起來，“齊思賢真是北扈薛縛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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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的台階幹淨清爽，邁過門檻直到院子裏，越走近大堂，人聲也越發清晰，絲竹之聲在進來之後更覺清脆動聽，屋子裏的人群這裏聚集一處，那裏聚集一處，遊戲、談笑、喝酒，時不時的就能聽見姑娘們咯咯的清笑聲。
    這是楊晏二十歲滿的生日宴，按江臨的習慣，雖然男子小時候起便頭戴發冠，但在二十歲時還是要行正式的束冠之禮。他們同一年入學宮的同學，也有好些個都是今年行冠禮，因此年初到現在這樣的生日宴已經參加過幾次，除了過生同學的諸位同窗外，還有不少家人朋友等等也會受邀到場，所以要比普通的過生來得熱鬧。
    “看來來的還是晚了，”陳靖白把自己手裏的禮盒放在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各種花色禮盒的大桌子上，林忌襄把他的也放了上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來楊晏家。天花板雕花刷漆的房梁上垂下罩著輕紗的燈火，使大堂中清晰亮堂。柱子旁邊的桌子幾案上鋪著細綢桌布，擺著幾盆垂下細小葉子的的盆景，地上地毯的顏色樣式，該是海市上遠洋商船漂洋過海而來的品種。林忌襄多看了兩眼，心道這地毯跟齊思賢家裏的也太像了點。
    四周掃視了一會，陳靖白徑直朝著幾位並不相識的美貌閨秀去了，林忌襄跟幾位同學打過招呼，就見大堂邊緣來往進出的通道那裏，一個當家主母模樣的婦人正跟齊思賢在說著什麼。
    賓客已經玩得上了興頭，再看那頭的楊晏，已經配冠簪飾，想必束冠的儀式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完成了。有些長輩此時已要離席，便去跟楊晏的父親先行告辭，而那位應該是他母親的夫人竟輕拉著齊思賢走上去立於楊父旁，楊晏也站在另一邊，一同送客。
    “思賢不是要跟楊晏定親了吧？”
    有個姑娘壓低了聲音，問旁邊的女伴。
    “我看著像，否則哪能這樣給楊夫人幫忙前後張羅，現在還一塊送客？我給我婆婆也就做到這個份上了。”
    “也難說，他倆一直都要好，思賢從小跟楊晏玩的時候就比跟我們多，後來她去了學宮，不也隻有楊晏能跟她一起。”
    “去學宮又怎樣？正經大家閨秀誰整天往男人堆裏跑？人家南宮府相家的女兒不也就在家中受教，還是名滿江臨數一數二的才女。看齊思賢總那麼清高傲氣還愛欺負人，現在也不就是個名聲好不到哪去的老姑娘，不趁快抓著楊晏還有誰會娶她。”
    “我堂哥說，是你相公自己非要去思賢眼前嘲笑她，才被射了帽子一箭的。”
    “……你、你到底站哪邊啊——思、思賢！”
    見齊思賢往這邊過來，姑娘的嗔怨換成了有點僵硬的笑，旁邊幾位閨蜜捂著嘴忍笑看她倆寒暄，齊思賢沒聽到之前的議論，跟她們簡單聊了沒幾句就過來向他打招呼。
    “來了啊，”她穿著很少見她穿過的暗綠色細柔淑女裙，紋繡鑲邊的衣衫，寬襟廣袖，披肩黑發半紮結髻，點綴著幾點珠花，若不是麵上的神情和身姿，林忌襄幾乎要覺得那畫冊上的人像跟她有八分相似了。
    齊思賢覺得有些疲憊，她並不想像半個女主人一樣跟前跟後的，但是楊晏的母親在她和楊晏告訴她兩人決定定親之後十分激動，幾乎恨不得立刻謄出幾打花箋來發給所有對楊晏生活方式有懷疑的人。所以在不廣而告之的情況下，能怎麼讓楊夫人安心就怎麼來好了。
    現在總算把長輩都見過送走得差不多了，她心裏才開始冒出一點小興奮：“你們準備了什麼禮物？”
    “字畫和墨硯，”林忌襄道。
    齊思賢點點頭，金石軒就在他倆來楊晏家的路上，肯定是來時順路買的，不過她並不在意，隻是想引出自己的大寶貝。
    “你準備了什麼？”林忌襄感覺到她隱隱的興奮，便順著問道。
    “一匹馬！”她壓著聲音說道，“一匹白蹄烏馬，腳下像踏著四片雪花，我看了實在移不開眼睛。買下之後都打算自己留著了，但是一想還是忍痛給壽星吧，下次我過生日，沒準也能收到什麼驚喜。”
    ……白蹄烏馬。她是得多喜歡楊晏，竟然能有一匹白蹄烏馬送他做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