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扈學宮 第十七章 齊家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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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好是一個灰蒙蒙的陰天。
漫天飄散的紙錢像片片雪花落在肩頭,飄過眼前,碾在腳下,出殯送葬的白色隊伍緩緩邁著步子。人群裏除了奏起的哀樂,就沒人說話。作為死者的近親,齊思賢離棺材就隻隔著自己的表弟一行。
二舅也才正值壯年,就這麼重病去世了,隻留下一名幼子。這隻有六歲的小表弟齊自紹,應該也被大人交代發生了什麼事,一臉與年紀不匹的凝重,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小大人。二舅媽則滿臉是淚,一路悲痛抽泣。
齊家在這一輩裏,就隻有小表弟齊自紹、自己、還有大舅的一兒一女齊自遠和齊思芳了。隻是齊自遠在南海港口青灣的海關任職,而齊思芳也早早出嫁,加上大舅是齊家老家的鄉紳,在南扈都城江臨生活的,就隻有她一人。
沒想到齊氏一門竟會如此零落。當年南北扈停戰對峙時,南扈力排眾議、強製和談的豪族談判代表,正是齊氏中人,齊思賢外公齊昭的爺爺齊庭。誰知齊氏這數代以來這樣血脈不興,齊昭還在學宮任過首席大學士,但是之後的齊氏子弟,確實是越來越遠離江臨了。
現在,就又是一個英年早逝的齊氏中人。
大舅齊玉看起來很傷心。齊思賢雖然跟二舅不熟,但還是頗能了解大舅這番心境的。先是自己的母親早早不在,然後又是他的弟弟,現在他們三兄妹,就隻剩他一人了。
下葬完畢,收拾回程。小表弟齊自紹哭得一塌糊塗,看得齊思賢格外心酸。
“你還記得自省的樣子嗎?”大舅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身邊問道。
“不記得了。”
大舅也是觸景傷情,才忍不住這麼問吧。原來的齊思賢肯定會記得的,她的雙胞胎弟弟齊自省,三歲早夭。當初第一次回老家找到大舅,告訴他自己因故盡忘前事的時候,大舅用作確認的第一件事,就是齊自省。這同樣是齊家上下都不再提北扈薛氏、與之老死不相往來的禍因。
齊思賢的母親齊麗是北扈境內最大軍火商薛大老板薛縛的第二任妻子,她的大哥薛明,是薛縛與第一任妻子所生。當初薛縛喪妻不久,到南扈遊玩散心,偶識待字閨中的齊麗,彼此一見傾心,然而齊麗之父齊昭死活對薛縛看不入眼,堅決不同意齊麗嫁他做續弦,沒想到兩人竟然私奔,偷偷行了婚禮再回到了北扈,氣得齊昭差點沒背過氣去。
好景不長,齊麗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女兩年,發現薛縛又與他人暗通曲款,氣得當即收拾東西南歸,卻被強扣下兩個孩子不得帶走,之後數次前往薛府索要孩子,都未能成功。再過一年,薛縛要納妾室,已經三歲有餘的雙胞胎姐弟在薛府裏頗不得勢,薛縛很少管教關心,導致家仆們也都愛搭不理。薛縛納妾前夜,兩姐弟偷拿了後門鑰匙,想跑出薛府找娘,被發現後揪了回來,薛縛大怒之下,罰兩個小孩跪祖宗牌位一夜。
是夜數九寒冬,火盆銀炭燃盡,祠堂極冷,家仆對兩個小孩的求助卻隻以老爺要罰為由視而不見。第二天齊自省就發了高燒渾身顫栗,但整個薛府都在忙納妾的事,齊思賢哭著四處求人給齊自省找大夫,大家都隻敷衍應答,最後大夫總算請到,卻已經無力回天。
齊思賢那時也才不到四歲,卻要親眼看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孿生弟弟一點點僵硬死去,她實在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痛徹心扉。也難怪楊晏說,以齊思賢那樣冷酷的性子,卻每每提到齊自省時,會止不住的紅了眼眶。
此事以後,齊昭親自北上到薛府索要齊思賢時,薛縛也隻能同意。此後齊思賢便拒絕薛姓,改了齊姓,然而她的母親齊麗卻不出兩年就因悲痛過度而早早病逝,才由外公齊昭一手把她撫養長大。
“自省如果能好好長大,在這麼大的時候,可能也跟自紹一個樣子。”大舅望著滿麵淚痕,卻還是堅持挺直了小背脊的齊自紹說道,他轉過來麵向齊思賢,問她,“思賢,你有沒有想過,重新認你的父親?”
她好像被噎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瞪大著眼睛望著大舅:“大舅,你說什麼呢!?”
“他畢竟是你父親,當初的事他恐怕也不想那樣,也不能隻怪他一個人。”
“確實不是他一個人的錯,”她說道,“是整個薛府的錯。所以我才跟他們劃清界限。”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親人是多麼重要,每失去一個,都……”大舅抿著嘴搖了搖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已布上皺紋的眼角泛著淚意,“如果你決定不再認親,那現在,也該是你自己成家的時候了。”
……原來要說這個。齊思賢默默閉嘴,聽著大舅說了好幾個基本條件,比方不用太富太貴太好看,像她親爹不就隻是個渣,還得是個踏實的人,別遊手好閑拈花惹草,要有擔當,對你要好,眼睛要放亮點,要看好人,年輕別衝動,跟你娘那樣之類,約莫也說了一柱香的時間,齊思賢才鼓起勇氣,開口道:“大舅,其實……”
“怎麼?”
話卻在這裏堵住了。齊思賢發覺自己還是沒有勇氣把楊晏給說出來,尤其在大舅剛剛這一大番語重心長的教誨之後。大舅不是不認識楊晏,但是上次跟他一起回來,大舅顯然頗有微詞。他或許對楊晏並不了解,但因為不滿齊思賢跟一個男子單獨旅行,以至於看楊晏都覺得不順眼。
這也讓她頗為無奈。畢竟齊思賢從小到大的成長已經跟同齡女孩很是迥異,又隻身在外遊曆過兩年,並以女學生身份在學宮呆了這麼久,大舅竟然還會在意這些小事。
“……其實我也在想這事,我會好好挑挑的。”
先斬後奏吧,反正天高皇帝遠。
“嗯,其他的事你都放心,大舅會給你準備一份好嫁妝。”齊思賢卻總覺得大舅在說這話的時候,心虛的看著大舅媽的方向,而大舅媽仿佛後腦勺上裝了雷達似的,回頭朝他倆的方向盯了一眼,使得大舅默默地低下了頭。
可憐的大舅,齊思賢無言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