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忌襄長身而立，一襲寶藍黑邊寬袖袍子，青銅發冠束發，站在天青綢衫羅裙的女伴旁邊，如果不是他瞪著的眼珠子，倒是看起來和諧悅目。
    “齊姐姐，我們的雅間在那頭，太偏了看不到正麵，這間雅間也大，”這位剛剛介紹的李姓小姐看了林忌襄一眼，“麻煩你，讓我們在這裏一起看吧？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部戲了！”
    李小姐身姿嬌小，態度開朗，瓜子小臉上的笑容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齊思賢雖然也很喜歡這部戲，但她覺得自己跟林忌襄都心知肚明，大家其實就是出來約會的，不想李小姐真打算認真看戲。自己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推辭，隻能看向旁邊，問了一聲：“崔賀？”
    崔賀的表情不太好看，她知道他跟林忌襄也隻是普通同學，估計加上自己這樣問了，他雖然不太願意但還是說了聲好。齊思賢於是有點歉意，忍不住老看他有沒有特別不高興，林忌襄對他倆說了聲謝謝，她也簡單地點了點頭。
    托戲園服務員加了椅子進來，兩位不速之客就座，《一枝梅》正式開演。
    看了一會戲，在背景奏樂和演員頌詞間，齊思賢聽到右手邊的崔賀，在跟他右手邊的林忌襄小聲說著什麼，她聽不清，也沒太在意。過了一會，兩人又開始說了，雖然聲音很低，但是後麵急促起來，齊思賢豎起耳朵，聽見你們、我、怎麼、不會之類的詞，還有不太愉快的哼聲，忍不住往崔賀的方向湊了一點，問道：“你們說什麼呢？”
    “沒什麼，我們在……評戲，”崔賀說道。
    好吧，齊思賢也不再問，身子後仰看了看林忌襄，側麵看去他嘴唇緊抿，看起來也不太高興。好在接下來的時間就沒什麼別的動靜，能把這部讓她頗有感觸的戲給欣賞完畢。
    戲終散場，齊思賢腦子裏回蕩著那個平凡士兵掙紮的台詞、瘦削的身板、望著遠方的淒涼麵孔，心裏也籠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默不作聲跟崔賀站起走在一處，準備同另外兩位簡單道個別，李小姐卻迎上來，似乎想做些什麼以示感謝。
    “齊姐姐，崔公子，太謝謝了，”李小姐說道，“你們還有別的安排嗎？我家的邵和酒坊就在附近，我請兩位去品江臨最好的、不是，是南扈最好的女兒紅，如何？”
    她的邀請齊思賢雖然不是很感興趣、但也不知如何拒絕。出於禮貌，她揚起眉毛露出一副哦不錯的態度，掃了眼林忌襄在李小姐問話之後變得並不好看的麵色，在她認為崔賀可能會拒絕的時候，他卻出人意料的同意了。於是四人就這樣，在稍微有點僵硬的氣氛裏，乘著馬車，不過一小會，就停在了江臨最紅火的邵和酒坊門口。
    這是一家外觀並不十分華麗、但很有曆史感的酒坊。齊思賢知道江臨大部分酒樓裏最好的酒都是來自邵和酒坊，自己卻沒有來過，因為這家酒坊主要向大小酒樓酒家直接供貨，很少零售，除非是一些限量而死貴的特品，也多是達官貴人才能買到。
    “最好的女兒紅，在邵和是要特別儲存的，”李小姐帶領幾人走進酒坊第一重屋子，看著一壇壇一排排擺放整齊的酒壇子，以及一些特質的盛酒容器，優雅地擺放在巨大的展示櫃子裏。直到再走出去，齊思賢才發現這裏麵原來別有洞天，“再穿過院子，那個小坡，裏麵都挖空做成酒窖，專門用來存最好的酒。”
    一位酒坊的工作人員領著他們一行人走到小坡，用鑰匙打開小坡側麵一扇十分厚重的鐵門後就走了。林忌襄從李小姐手裏接過一盞特質的夜明燈，跟她一起在前方引路，也一起聽她介紹這酒窖裏的各種講究。
    這山坡坡體內空間還是很大的，一間間地窖陳列室大多以鬆木鋪牆隔開，按照山坡的線條也呈現不同的形狀，並根據不同的空間特點存放不同品類的酒；有些大的空間裏還有桌椅茶幾可供休息，過道裏和陳列室裏都裝有特製的由稀有礦石發光的燈提供照明。過了約莫半個多時辰，邊走邊聊邊聽邊問，氣氛倒也還融洽了起來，至少不像剛看完戲那樣僵了，幾人也把這所有的種類都逛了一遍，感興趣的都稍稍喝了一些，齊思賢也覺得腳有些輕了，正好折到了通往酒窖門口的過道裏，準備返回。
    “怎麼樣？”李小姐笑著詢問遊客的意見。
    “遊江島也有這樣特質的酒窖，但是我去過的那間，不論酒品種類，還是酒窖陳設，遠不如此中豐富玄妙。”林忌襄說道。
    “這酒香反而越發濃烈，”崔賀說道，“好似醇酒傾盡，飄散空中。”
    齊思賢停了下來盯著前方地麵，噢不，“這酒確實漂在屋裏，”她聲音顫了起來，過道的那一頭，近一米高幾乎布滿整個過道的火苗在她話還沒說完時，就蹭的從酒窖門口順著在地上蔓延向裏一地的酒，竄到了幾人眼前。
    幾人在驚恐尖叫聲中齊齊往後逃跑，在酒窖深處的岔道同時齊刷刷跟著憑感覺瞎跑的齊思賢拐向左側，然後隻聽李小姐尖叫起來：“這邊！這邊！”然後又同時掉了個方向拐向右側，奔進一個剛才進過的很大的酒窖裏，火苗的黃光在身後發出風吹一般的呼呼聲，幾人迅速把門從裏扣上，崔賀甩著衣服下擺，撲滅已經沾到身上的一點火焰。
    幾個人無言對望，沉重地喘氣，從彼此臉上都看到了十分的驚恐。
    “這是怎麼回事？”林忌襄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
    “我不知道……”李小姐揪著自己的衣袖，已經要哭了：“我們……我們能出去嗎？”
    崔賀搖搖頭，他望著門口，這間酒窖在岔道的盡頭，離火源最遠，但是依然能聽到從那頭傳來的噼啪聲。酒窖是山體挖空，雖有山坡土石做牆，卻也為了窖藏需要而在大部分牆體都附以鬆木。窖門是鐵製的，但除了火燒的聲音，熱度也在漲起，煙也會往這邊飄來，在被烤炙而死之前，濃煙就能把人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