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不能原路回去？如果過道裏的酒燒光火勢小了的話，還能從門口出去，”這間酒窖沒有其他出口，齊思賢望了一圈，隻能把希望再寄存在眼前的門上，但這話自己聽著都像是在說夢話，“我去看看。”
    “原路出不去，”崔賀拉住她，“我們剛從那裏過來，出不去的。”
    在過道裏躥起火苗的時候，兩側附了鬆木的牆因為也浸上了酒而立刻點著了，齊思賢知道他們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意味著原路是一條死路，但她隻是太不甘心。
    “我們得想別的辦法，”林忌襄覺得齊思賢好像也嚇傻了，她一直盯著那扇門，眼珠瞪著一動不動，嘴唇緊張地咬成一團。
    “這裏麵全是酒壇，”崔賀把燈掛到這間酒窖裏缺少燈光的一側，李小姐聽了他這麼說，好像想起了什麼，差點跳起來：“不是不是，這裏麵有沙袋，”她奔向挨著裏牆的那一大堆酒壇子，指著旁邊碼著的一堆東西，“這裏有沙袋！”
    這些沙袋原本就儲存在酒窖裏，每個隔間裏都有，堆在酒壇子和牆之間，也許就是作防火或者吸潮之用，數量倒也不少。
    林忌襄崔賀兩人自覺地上前把沙袋扛起來撂到門口。“這裏有沒有別的出口？”林忌襄問李小姐，她揪著自己衣服的下擺已經很久了，看起來好像越揪越緊：“沒有。”
    “火遲早都會燒到這裏。”崔賀說出了他們都在擔心的事情，齊思賢腦中卻想著更可怕的畫麵，這畢竟是個酒窖，火這麼燒下去遲早要引發爆炸。
    這不是一場意外。不會有在老板家大小姐視察的時候，那樣從窖門淌滿一地的酒，更不會這麼巧有明火落在上麵。齊思賢想著，看向林忌襄，欲言又止。這個場景下四人裏沒有人能再去顧及這純粹是意外還是別的什麼，恐懼和焦慮以及對奇跡出現的盼望就已經占用了所有的精力。
    “酒坊裏會有人來救火，”崔賀問李小姐，他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除了李小姐之外，他們三人都在試圖保持自己的狀態。李小姐點點頭，又搖搖頭，又點點頭，眼淚已經流了一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聽她這般道歉，再看大家無一不是灰頭土臉，齊思賢瞬時覺得無比內疚。
    “這不是你的錯，誰也沒想到會這樣。”她開口說道。
    門外的劈啪聲越來越近了，熱度也在上升，而堵在門口的大堆沙袋似乎起了作用，讓致命的煙沒有大量湧進。不過這隻是時間問題，沙袋不能擋住所有的危險。
    崔賀把齊思賢拉到了一邊。
    “我沒想到今晚約你出來，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崔賀不知道為什麼，顯得異常地平靜，幾乎是現在這四人裏最平靜的一個，但是他握著齊思賢胳膊的顫抖的手，以及同所有人一樣被溫度烤得全是汗水的臉龐出賣了他。
    齊思賢卻沒能麵對這樣的情況，她搖搖頭，克製自己極度的內疚，不想讓他再說下去：“這不是你們誰的錯，我們還有機會被救出去。”
    “我……”崔賀還想往下說，齊思賢反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用道歉，我們再等一等。”
    崔賀眼中難掩傷心，雙眸垂下，神情晦暗。齊思賢心裏不忍，如果真的未及施救，自己或許還能自愈，但是他們恐怕真就命斷於此了。極度愧疚中，她伸手按在崔賀腦後，讓他低下頭，在他臉頰邊上輕輕親了上去。
    鬆開手，見他一臉驚愕粉紅，齊思賢禁不住有點想笑，但隻扯了扯嘴角，終究還是沒能笑動。
    扭頭看去，林忌襄正在安慰李小姐，齊思賢覺得自己那天從鳳凰樓出來到林宅門口卻終究沒有進去，是自己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林忌襄察覺到齊思賢投來的視線，她從崔賀旁邊走開，一邊神情壓抑地望著自己，他於是最後安撫了李小姐幾句，朝她走去。
    “你想說什麼？”
    她這樣欲言又止好一會了，這在林忌襄心裏帶起來一點隱隱的希望：也許齊思賢確實已經用某種方式找回了功力，並且能有什麼辦法，能像以往一樣，把人救出生天。
    “得懺悔道歉的人恐怕是我，”齊思賢鼓起勇氣，深深吸了口發熱而渾濁的空氣，雙手抱胸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踢蹭的地麵，“這火可能不是意外。前幾天我在鳳凰樓遇到四個人，他們一看到我就把兵器都抓在手裏，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我覺得這跟他們有關係。”
    話說出口，她才發覺，有不止一個人試圖殺死齊思賢這件事，比她以為的更令她心慌。如果不是那四個人，也許就是最近那位馬上的騎手。但是因為更加隱蔽的原因，齊思賢現在還說不出這個嫌疑對象。
    “他們中間，是不是有一個人作書生打扮，還有一個紮辮子紋身的人？”
    齊思賢抬起頭：“對。”
    林忌襄的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額角上青筋暴起，熱空氣熏出的汗水把鬢角發際沾得發亮，雙眼裏的怒火也好像瞬時點燃：“當時如果沒有動手，你之後應該馬上來找我。”
    “我去了，”齊思賢覺得自己也要哭了，脖子後的汗珠在他的怒視下又刷刷滾下幾道，“我到你家門口，最後還是沒進去。因為前些天有些不愉快，我覺得也許隻是我多想了——”
    “那些人讓你差點死掉，也差點讓我死掉，”林忌襄幾乎是在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也是拜那夥人所賜，你才武功全失。”
    齊思賢背脊涼了下來。
    “現在我們都要死在這裏，就是因為你一時使性子，因為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林忌襄似乎總算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把這突如其來的災禍裏自己的恐懼、憤怒、焦急都傾瀉了出來，“你救過我，還有我的很多人，但沒想到今天我會死在這裏，也是因為你。”
    他憤然甩袖走向一旁不再看她。齊思賢窘迫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裏比懺悔之前難受了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