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討論一路，也得不出什麼結論，卻見前麵一騎迎麵而來，是臉上難掩焦急之色的楊晏，身上還穿著騎禦日的製服，看見他們便減下速度，問道：“思賢找著了？”
    陳靖白衝他叫道：“找著了，在你不知道在哪晃蕩的時候，我們已經把她送回家了。”
    楊晏的臉紅了起來。他再次驅馬走起，沒有再跟他們說一句話。
    “齊思賢變化了這麼多，跟楊晏倒是沒怎麼變。”
    這倒是真，林忌襄點頭同意，陳靖白就又補充了一句：“反而比以前還更加熱絡。”
    貼在合上的院門後，齊思賢慢慢回憶著他們倆方才的表情和所有的細節，掂量著他們心裏狐疑的程度。
    倒也沒有什麼別的用意，隻是有些秘密，確實是不宜為別人所知的。
    一切都要從半年多前開始說起。
    放假旅行，租船出海，結果海上風雲突變，遇到雷電暴擊。再醒過來時，她隻身躺在一片陌生的野地草叢裏，破碎的古代衣裳上大片血跡早已幹涸，一張大氅像覆死人一樣披頭蓋下，幾株亂折下的灌木像是掩飾一般堆在大氅上方和周圍。在早春微寒的天氣裏披好大氅，茫然地在野地裏晃蕩許久，遇見乘牛車趕路的進城人，就搭了車進了這最近的江臨城。
    要不是守城的士官跟她打了聲招呼，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被雷電送入的這具身體，就是南扈都城江臨的新青年齊思賢。
    往內院院門邁去，吩咐侍女去準備洗澡的熱水。身後卻又有人敲門，她隻得回過身來過去開門，眼前映入楊晏毫不掩飾擔憂的臉。
    “楊晏！”她叫起來，抓住他兩隻手臂，忽然間眼眶都要濕了。在其他人隻對她一副審訊模樣的時候，也隻有楊晏才會真的關心自己，“我又被殺了一次！”
    進了內院，上了主屋小樓收拾一身狼狽，齊思賢把今天的遭遇，如何路上遇襲、醒於山澗溪邊，如何自己拔出了胸前長矛、向林忌襄和陳靖白含糊其辭，跟楊晏詳細傾訴了一番。
    把濕衣扔到一邊，齊思賢走向鏡子前，染滿血的破碎內衣也解下扔開，盯著沒有任何傷口的前胸，眉頭緊蹙，卻還是暗鬆了口氣。
    原來即使是這樣的位置都能自愈。目光遊移過齊思賢身上其他部位，手臂有一處較明顯的傷疤，其他如手指關節和膝蓋也不乏幾處像是小時候磕碰留下的細小疤痕，顯然這具身體並不是一直都有這樣的自愈能力。
    “……你說，齊思賢真的是因為走火入魔而死的嗎？”她問道。
    她知道這具身體的身份後，由跟她打招呼的那名士官送回了這處院落，幾日閉門不出。接著自稱是她同學的林忌襄來送了一本鬼知道寫著什麼字的經書，作為“救他一行人性命”的謝禮。奈何齊思賢獨居，家裏隻有個管廚房兼洗衣服等一切大小家務的阿姨，還經常不在，那段時間又是學宮春假，跟齊思賢要好的楊晏回了老家不在城中所以沒來找過她，除了書房裏的信件和臥室裏的私人物品，就無人可以答疑解惑。終於撐不下去，她隻好向林忌襄聲稱自己前事盡忘，並不知道他是誰。
    接著按林忌襄請來的神醫診斷，那恐怕是徹底走火入魔的後果，而武功上從沒遇到過對手的齊思賢，也從此一點功力也無了。
    林忌襄聲稱當時齊思賢出手救他時上風占盡，他才帶著侍從先行離開，所以她不像是會輸於敵手的樣子。那時她也以為真是這樣，畢竟那件血衣在胸前雖有所破損，但身上確實沒有外傷傷口，所以她也隻能相信，齊思賢可能是打鬥引發走火入魔，終於致死。
    直到有一天下廚房劃傷了手指，幾個小時後那道傷痕卻消失不見，沒有任何受傷痕跡，她才發覺那場事故可能另有情況。
    楊晏在屏風外間站著，緩緩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在楊晏麵前，她還真的什麼秘密也沒有。
    “你還記得他的臉嗎？”他問道。
    齊思賢開始皺眉：“現在幹想隻越想越覺得模糊。他應該是不願引人警醒，裝束上沒有什麼遮掩修飾，如果不能再看到他，我還真的難以描述。隻記得那人其實很害怕，一臉豁出去的樣子。”
    他怕是還以為是以前的齊思賢吧，那還敢這麼動手，果真是不怕死了。那麼拋屍之後，他豈不是得因這意外的得手而笑出花來。
    楊晏呼氣的聲音有些重，聽起來像是壓抑的歎氣。
    齊思賢頓時覺得後背緊了緊。
    “不過現在想想，你跟我提到過的，那次生日宴上給我端過一杯酒的小廝，我總覺得跟這次是同一個人。”
    上次去了學宮同學的生日宴，還沒結束便腹痛得眼前發黑，她強忍疼痛提前回家，卻在鏡子裏見到自己七竅流血的臉，要去浴池邊洗淨時再次斷了呼吸。醒來後隻能匆忙收拾處理痕跡，並對帶著大夫來的林忌襄堅稱是侍女自己看錯。
    隨便披了件衣裳在身前攏了攏，走出來準備去浴室，楊晏看她也不把帶子係好，登時就紅臉轉身，聲音不太自在：“你把衣服扣好呀。”
    齊思賢沒理他，邊走邊垂眼自我打量一下，不也什麼都沒露出來，再說了，他在意個什麼勁呢：“你還在乎這個？”
    嗤了他一下，推開臥室側門，就走進了浴室。
    沒多久，楊晏聽到侍女敲門，喚她進來。林忌襄怕也是知道齊思賢因他執意不願借出經書才完全走火入魔，最後還因為幫他而一並得罪了他的仇家，從此心懷愧疚，對齊思賢也盡量照拂，給她送來一個有身手的侍女。但是上次齊思賢中毒而死卻反呼侍女眼花後，就又換了一個，她見林忌襄家裏的侍從都跟他姓，便讓這名侍女也改了名，叫做齊玲。
    “楊公子，”齊玲行了個禮，看向浴室，說道：“崔賀公子在院前求見，給齊小姐帶了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