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扈學宮  第二章 折戟沉沙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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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思賢望著水中那支矛,沉默一下,答道:“長矛。”
    “……你怎會帶著這個東西?”陳靖白問道。
    “那不是我帶的,”似乎還想再說什麼,頓住一會才又繼續說話:“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她知道這處山澗溪水距離那條野道頗有一段距離,雖然一落馬就幾乎馬上喪了命,甚至沒怎麼來得及看清凶手的詳細樣貌,但醒來時自己心口還是插著長矛躺在水裏,可見凶手還是做了拋屍處理。
    她簡直要感謝他的拋屍之舉。借著全身溪水透骨的冰冷,齊思賢放任自己手心抖動,隻想著抓住這個行凶者後,用帶倒刺的矛尖將他穿透,然後勒令他自己親手將長矛拔出,讓他也體驗一下這令人稍一回想便齒間寒戰、真正撕心裂肺的苦痛。
    方才聽到有人叫她,過於激動沒有多想就回複了,現在清醒下來,其實最好是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自己回到家中。所幸他倆來的時間算是對自己有利,要是來得太早,恐怕才是真的麻煩。
    也所幸學宮騎禦之日的製服是黑色,血跡不顯,還有披風可用做遮蓋。現在披風之下,衣衫破碎染血,但皮膚上除了未淨的血漬外,就沒有任何痕跡。
    就跟大半年前她一覺醒來,發現這具身體當時的狀況一模一樣。
    “你的馬自己跑到了馬場,擔心你有事就找來,正見著路邊有踐踏痕跡掩飾不全,林間草上也有一路血跡,”林忌襄打量她,除了臉色,不像是受了能出那麼多血的傷,“你跟人交了手?”
    “……算是吧,”齊思賢抬眼坦然地回視他,但隻有她自己知道胸腔裏好像敲起了一隻大鼓,“路遇一個劫匪,隻能勉力反擊。不過你們也知道,我現在沒什麼身手了,還好劫匪自己也不高超,我受傷墜馬被追到水裏,倒還能拽下他的武器來,他不願驅馬下水,竟就這麼跑了。”
    “你受傷了?”林忌襄有些驚訝,不太相信那些血跡真是她的,“傷到哪裏?”
    “胸口,劃了一道,不深,”齊思賢攥了攥自己攏在身前的濕透披風,看他一臉猶疑不信,諷刺兼挑釁地笑笑:“怎麼,林大公子要查看?”
    林忌襄閉嘴偏頭:“傷的不重就好。”
    陳靖白也納了悶,方才齊思賢回聲喊叫的時候分明還挺激動,結果人一來麵前,怎麼就又變得一座冰山樣。但是這也不好拿出來問,何況她走火入魔功力全失乃至腦子忘了事之前,就是這樣喜怒無常,現在是收斂了很多,偶爾卻也還會回到原樣。
    雖然她這番說辭勉強也說得過去,但總不太對,對上諸多細節也有出入,不過此刻不是深究的時候。她都說了受傷,總不能還讓人幹站水裏還要一副審訊樣吧。當下便要示意林忌襄把外衣給人罩上,開口說道:“來上馬吧,趕緊先回家去看大夫。”
    然而卻見齊思賢順他的話走來岸邊,又忽的站住,瞪眼看向莫名其妙不顧水濕淌進溪裏的林忌襄,後者走向那處淺水下的亂石,彎腰拾起那支擱淺的長矛,拿在手裏背對著他們查看。
    “我已經檢查過了,”齊思賢衝他說道,“沒有什麼標記,就是把普通的矛。”
    林忌襄看了一會,隻應了一聲,徑自把矛扔回水中,轉身返回岸邊。
    齊思賢全身濕透,他跟陳靖白都默默地把外衣給她披上,雖然不願跟她共乘一騎,但更不願意跟陳靖白兩個大男人一起,難看不說,馬都得累得一步三晃。上馬之後身前雖有兩層外衣阻擋,但也還是難免有些沾濕,卻也沒法,驅馬就原路返回。
    “劫匪長相,還記得清嗎?”
    “蒙著麵,隻看見兩隻眼睛,身材中等,沒什麼能記住的地方。”
    一肚子狐疑一路上都被齊思賢這並不怎麼配合的態度堵了回去,一行少話,直到進了城,齊思賢說傷不重,要先回家再差人請大夫,就先送她到了她家門口。
    林忌襄先下了馬,扶她下來,才落了地,卻見一個什麼物件從她披風下落了出來嗒的掉在地上,齊思賢二話沒說迅速彎身把那東西撿起再收進披風裏,麵色不知是因為傷痛還是什麼比方才還白了幾分。
    林忌襄愣了愣,齊思賢看著他的表情顯然是要逐客:“謝謝你們送我回來,我進家了。”
    說著盡量扯了扯嘴角以示感激,就徑直走進了院門。
    陳靖白跟他對望一眼,兩人在此也不多話,上了馬就順道走去。
    “那是她的手套,”陳靖白說道,“都已經不是原來的顏色了。”
    林忌襄點頭:“得沾了多少血。但她確實傷得不重,也難說是不是真有受傷。”
    還有溪裏那支長矛,仔細查看鐵矛尖和木質矛柄接合之處,還嵌著點殘餘的血跡。
    如果那不是她的血,會是誰的?真是普通劫匪?應該在山溪周圍再做一番查找,那樣血量的傷,就算不死也走不遠。
    “我看她怕是沒有功力全失,”陳靖白試圖解釋眼前的疑團,“要麼就是有所恢複。上次你派給她的侍女不是說,深夜裏見她躺在浴池邊上七竅流血沒了呼吸,嚇個半死匆忙找了你和秋大夫過去的時候,她又好端端地自個兒待臥室裏一點事沒有。總不會是你那侍女鬼迷心竅編荒唐話四處嚇唬人吧。”
    “但秋大夫當時說了,她身體確實沒事,”想到這事,林忌襄也還是疑惑不解,齊思賢卻隻一口咬定是那侍女看錯了,“也確實沒了絲毫武功。”
    他越發有點百思不得其解:“你說她究竟是在做什麼?好像一直瞞著什麼事。但又有何必要?那經書不都給了她了,是她自己又不要的。我也待她如門下貴賓,若她出事我自然要出力相助,一徑相瞞要事,對她有何好處?”
    齊思賢當初憑外祖父一封舉薦信入了學宮,從此對他百般糾纏,幾乎什麼手段都用過了,就為了他遊江島的家中收藏的半本梵文經書。那經書是遊江島世家林氏不知什麼時候得到的一個藏品,即使沒有人去翻它出來,但也是作為珍貴典藏之一封存的。他不知道這位學宮的同學為什麼會知道這個,自然也並不樂意莫名其妙就真把經書借她。但如果齊思賢態度一直如最開始那樣彬彬有禮,他最後可能也會鬆口。
    直到經曆那場生命危險,齊思賢一力前來相助對敵,保他和一幹侍從全身而退。他才終於在事後吩咐侍從林雨自家裏取來經書,作為謝禮送到齊思賢門上,她卻一副不知發生何事的模樣。跟她聊了一上午,請高明的大夫仔細查看,他才明白,原來齊思賢在那次事故之後竟徹底走火入魔,乃至武功全失,甚至前事盡忘。
    如果他早點把經書借她,或許還不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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