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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玥上將的態度起了關鍵性的作用,在這場針對達達尼爾要塞駐軍司令的爭論中,女皇最終沒立刻作出決定,而是判了緩刑。
    “難得阿玥你這麼讚許一個人,朕倒想見見這位克魯斯少將。”她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個炸雷,”說來也總有四五年沒巡視過邊境要塞了,這回就當兩件事一起辦了吧。”
    辦公廳裏一片沉寂。
    幕僚團看向女皇時帶上些許茫然,一時還沒品出話裏的意思。直到荊玥顫巍巍地來了句”阿夜你不該會想臨陣撂挑跑去玩什麼微服私訪吧”,才石破天驚般醒悟過來。
    然後,什麼派係掐架公仇私怨統統踹飛,幕僚團難得就某個話題達成一致,開始竭力勸說女皇陛下打消念頭。
    “如今邊境正是亂象不斷,陛下身份貴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實在不應以身犯險。”——這是帝國統帥長青洛。
    “最高法官提名和民選執政官法案即將交國會審議,這個節骨眼兒上正需要女皇陛下坐鎮,還請您三思。”——這是首席秘書官安娜•貝拉。
    倒是荊玥若有所思:“阿夜……你該不會不耐煩聽國會那幫人在耳邊瞎吵吵,所以才故意跑路躲個清靜吧?”
    不得不說,荊上將這番猜測雖然天馬行空,可還真像是女皇陛下能幹出來的事。
    一幹人等看向頂頭上司的目光登時帶上幾分疑慮。
    女皇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是啊。”
    荊玥:“……”
    疑慮立刻變成赤裸裸的譴責控訴。
    “法案審議一事,雖然重要,可並不是當務之急。”女皇不疾不徐地解釋,顯然沒打算真把一幹部下氣出心髒病,”但邊境要塞一日不定,就像頭上懸了把達摩克利斯之劍,讓人寢食難安。”
    她曲起手指輕輕敲擊大理石板的桌麵,曼聲細語:“何況,現在又加了個中東。”
    軍部眾將立刻聯想起不久前女皇在IS重鎮辛賈爾幹的一票,以及任命皇家軍校校長衛朔為博斯普魯斯要塞新任駐軍司令一事,隱隱悟到了什麼。
    以他們對女皇陛下的了解,這是她調整針對中東戰略的前奏序曲。
    而更細致長遠的部署,乃至料敵先機、挖坑埋雷,僅依靠軍情司的情報遠遠不夠,非要親身體察一番風土民情,才能敲定下一步落子走向。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女皇多年來對敵習慣,可這同時意味著,帝國至尊必須以身犯險,親自駕臨邊境要塞,甚至……第一線的戰區。
    今非昔比,她已不是當年一人一劍即可縱橫沙場無所顧忌的”薔薇公爵”,一身係萬民安危,再作出這樣的決定,難免顯得有些輕率冒失。
    也難怪統帥長閣下一臉的不讚同,隻是深明頂頭上司的執拗任性,多年前就是這個軸脾氣,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也就兩個人的話還能聽進去些。
    三戰結束後,這個數字減少為一。
    很遺憾,統帥長並不是這個人,所以他此刻隻能揣著一肚子糾結坐在那兒,就像對著一隻蜷起身子的刺蝟,想勸又找不著地方下口。
    女皇了然地看向他,那一瞥裏摻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半個多世紀的生死追隨不離不棄都從中滑過。
    “別擔心,青洛,”她輕聲喚著心腹部下的名字,在男人驚愕看來的時候,展開一個安撫微笑,”我心裏有數的。”
    發生在女皇辦公廳的爭論,張嘯並不知情,他知道的僅是兩天後,女皇單方麵通知他:交接好手頭工作,三日後隨駕巡視達達尼爾要塞。
    括弧:低調出訪。
    當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有道理的,畢竟是一國之君,再如何低調也隻是瞞過媒體輿論,絕不可能換套便裝帶著兩三隨從就這麼晃悠出去。
    軍情司調一個加強排的人手隨行隻是基本配備,此外,不知有多少明哨暗樁盯著達達尼爾要塞,一點兒風吹草動也休想瞞過凡爾賽的耳目。
    不過,現階段的張嘯先生沒心思關心這些,因為他已經快抓狂了:原本手頭上的工作就能把人給壓趴下,一天當二十五小時用還嫌太緊,您倒是好,輕飄飄地一句話丟下來,我就得扔下所有事,屁顛屁顛跟去鳥不拉屎的邊境要塞,有這麼欺負人的沒有啊?!
    毫無懸念,新聞官飆了。
    再一次的,他裹挾著一腦門官司風風火火闖進女皇辦公廳,回肘帶門的一下震得牆壁都在顫,辦公室就在隔壁的安娜不由渾身一哆嗦,忙豎起耳朵打探,生怕這火星撞地球的兩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
    ——帝國女皇武力值爆表,放眼軍部唯有荊玥上將能正麵抗上一抗,這倆人要真動起手來,新聞官先生妥妥是被踹倒暴揍的節奏。
    看在同僚的份上,到時候要不要出麵勸和一下呢?
    秘書官小姐的神思跑沒了邊,等她拽回來時,就聽”喀”一聲輕響,辦公廳的門從裏推開,張嘯沉著臉走了出來,雖然表情不佳,好歹全胳膊全腿,沒見少零件。
    安娜立刻迎上去:“你……沒跟女皇陛下吵起來?”
    張嘯涼涼瞥了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僚一眼,甩出了經典句式:“我跟沒跟陛下吵起來,關你什麼事?”
    安娜:“……”
    這一下太狠,堵得她一片八卦心思全噎在喉嚨眼,半天張不了口。
    自此,巡察一事敲定,任憑帝國首相和國會議員再如何跳腳,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或者說,這裏麵有多少人是真心擔憂,又有多少人表麵反對、內心竊喜,還有待商榷。
    且不論這些議員如何各懷心思,三日後,女皇專機從帝都停機坪上起飛,五小時後,無風無浪地順利抵達達達尼爾要塞。
    然而,機艙門打開後,艦橋上恭候已久的文官們全體傻眼:機艙裏隻有幾個文職人員和軍情司配備的安防特勤,至於女皇本人則連一根頭發絲都沒見到。
    特意提前了三四個小時、哆哆嗦嗦等在三月裏還有些砧骨的寒風中迎駕,就希望給帝國至尊留個好印象的官員們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感到頭上這頂烏紗大概快保不住了。
    就在達達尼爾要塞迎駕官員欲哭無淚時,凡爾賽新聞秘書官張嘯正站在某條不知名的街道上,眼神有些茫然。
    他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自己怎麼就稀裏糊塗地被女皇拐帶到了這兒,似乎是專機裏配備了私人飛艇,在專機抵達要塞停機坪的一個小時前,他們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搭飛艇偏離了既定軌道,兜了一大圈後停落在某間民用機場上。
    待得女皇嫻熟地換裝完畢,並且拿出兩份偽身份證明放在麵前時,他終於確定,這次的中途溜號是預謀已久,一時間隻覺得心力交瘁,連女皇這麼做的緣由都懶得去想。
    而讓他頭痛的主兒,現在正站在一家烤肉攤邊,饒有興致地要了一份烤羊肉,配上新鮮生菜和番茄片,再撒點兒香料奶酪,夾入焦黃酥脆的麵包裏,香到令人發指。
    女皇還算夠意思,沒忘了被她拖著一起溜號的部下,特意多點了一份,回頭問:“有忌口嗎?”
    張嘯一愣,下意識搖頭,手裏被塞進一個熱騰騰的紙包。他的視線在烤肉和頂頭上司間打了個轉,不知該氣該笑。
    女皇倒沒察覺他此刻百般糾結的心思,隻當他看不慣自己的裝扮,伸手摸摸戴了層膠脂麵具的臉:“怎麼,看著別扭?”
    被這話驚回神,張嘯的注意力立刻轉到她身上,不由後退兩步,當真打量起來。
    女皇並不熱衷公開亮相,可怎麼說都是帝國至尊,出現在媒體影像上的機會少不了,要想憑本尊走上人群熙攘的街頭而不引起轟動,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種時候,軍情司研發的膠脂麵具就成了必須裝備。
    這玩意兒不算新鮮事物,和幾百年前就問世的人皮麵具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對人體的副作用更小,易容效果也更肖真——譬如麵前之人,赫然是個臉色焦黃相貌平庸的年輕姑娘,扔人群裏不帶濺起半點兒水花,若不開口聽聲,即使如張嘯這樣的熟人也難分真假。
    還真是……殺人越獄畏罪潛逃之必備神器。
    “看習慣了也就還好。”張嘯實話實說,繼而想起被遺忘已久的正事,”陛……老大,你這麼費勁巴拉地把我拽到這兒來,到底想幹什麼?”
    他還算機靈,在女皇似笑非笑的眼神裏臨時改了口,找回場子似的又補了一句:“以我的估計,專機應該已經降落了,您要是不盡快趕回去,要塞司令部今晚也就沒得覺睡了。”
    惱火的勁頭一過,理智逐漸回爐,張嘯立刻意識到,女皇處心積慮策劃這麼一出,絕不僅是為了上街體驗一把平民生活——以她謀定後動、伏脈千裏的手段,這出微服私訪要沒後文,新聞官能把腦袋割下來當球踢。
    而且,如果他沒猜錯,這”後文”多半和達達尼爾要塞的駐軍司令有關,畢竟在這邊塞重鎮,駐軍守將總領軍政大權,說難聽點兒,和土皇帝也沒什麼兩樣。
    這麼重要的位置,若不能掌握在自己人手裏,換成張嘯也得晚上睡不好覺。
    女皇聽懂了他的隱晦試探,沒置可否,隻是漫不經心般掃了他一眼,視線碰撞的一瞬,張嘯就知道,自己中獎了。
    然後,帝國至尊站在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用下巴點了下身後的烤肉攤:“這家,還有剛才經過的水果攤、賣彩陶的小手藝店,有沒有看出什麼共通點?”
    這問得天馬行空、毫無預兆,直接把張嘯問懵住了。
    然而到底是媒體出身,眼觀六路的本能還烙印在骨子裏,他隻稍微回想了一下,就遲疑地給出答案:“您是說……這個?”
    執一支筆杆就能指點江山糞土王侯的手指指定某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那裏有一個藍色圖標,兩道橄欖枝合攏成圓,雙手架出屋簷,中間站著一個人。
    女皇讚許頷首,繼而拋出下一個問題:“你覺得這是什麼意思?”
    這回,張嘯的思索時間更長,好半天才抓到一點兒端倪:“我記得好像在資料裏見過類似的圖案……是前聯邦時代,某個難民事務組織的標識嗎?”
    他的思路突然貫通,前因後果水到渠成:“所以,這些人都是難民?他們能偷渡到帝國,甚至有穩定的工作安定下來,是因為有人,或者說一股勢力,一個完整的組織,在暗地裏提供援助?”
    女皇注意到他的用詞,是雪中送炭的”援助”,而非不置立場的”幫助”,新聞官在收容難民一事上的態度已顯而易見。
    她的笑意不由更深了幾分:“是與不是,問問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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