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曠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8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女皇眼底的戾氣也不知不覺消散了。她沉吟了片刻,搖搖頭:“罷了,隨你吧……反正朕的話,你從來沒放在心上過。”
話裏的無奈和譏誚幾乎滿溢而出,然而,不知是不是錯覺,張嘯居然從中聽出一絲極隱秘的寵溺。
他揉揉耳朵,抬頭見女皇神色淡淡,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立刻斷定自己聽錯了。
這兩人你來我往了大半天,其他人隻有當旁觀者的份,壓根插不上口。直到對話暫告一段落,女皇堪堪爆表的怒氣強行壓了下去,統帥長才不動聲色地拾過話頭:“這兩個月,中東亂局事故不斷,博斯普魯斯要塞可有異動?”
軍情報告每月中旬都準時擺上女皇案頭,遇上緊急事態,駐軍司令還有權限直接接通女皇辦公廳。但這都是明麵上的,有些私底下的暗流湧動,沒法也不適合明文寫入報告。
畢竟,帝國國會同樣有權調閱封疆大吏的文書記錄。
荊上將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左腿搭上右膝,腳尖一掂一掂地翹起:“博斯普魯斯的動靜,軍情司沒上報給統帥長閣下嗎?”
語氣頗為真誠,卻險些讓統帥長當場下不來台。
作為帝國情報網終端的軍情司,暗樁遍布四洋七洲,居於邊境重地的博斯普魯斯自然不會例外。這是每個人都心領神會的事實,但絕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否則就是明晃晃地要在女皇和封疆大吏之間紮上根釘子。
執掌軍情司的雲燁微聳眉心,長眉下壓著兩道蠢蠢欲動的戾氣,刀刃一樣直至某上將。
後者把目光轉向他,輕挑了挑眉梢。
這番眉眼間的官司打得火藥味十足,張嘯打了個突,拿不準這幫人下一秒會不會當著女皇麵大打出手,畢竟都是武人出身,脾氣暴躁一點兒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悄悄後退一步,準備看情勢不對就拔腳逃跑,堅決不做被殃及的池魚。
新聞官先生的自救計劃終究沒來得及視線,女皇陛下就在這時抬起頭,語氣帶上點兒貨真價實的不耐:“你知道青洛問的是什麼——軍情司的情報網雖然密不透風,終究有顧及不到的死角。”
上將先森雙手抱胸,先是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眼鋒隨即瞟向因察覺氣氛一樣而試圖裝不存在的新聞官。
張嘯登時省悟。
一屋子的軍部高官,肩章上的金星簡直能亮瞎人眼,堪稱女皇心腹中的心腹。接下來的話題關係要塞機密,對他們泄露一二自是無妨,可自己隸屬文官,又不像安娜一樣是追隨女皇多年的老班底,當然要有所避忌。
何況,越機密的話題,危險係數也越高,張嘯著實不想拿自己的人身安全開玩笑。
他的判斷很準確,這一回,女皇果斷應允了他的告退,隻在最後提了一句:“既然荊玥上將不出席迎接儀式,媒體也不必大肆報道,交給你處理了。”
張嘯心領神會,比了個OK的手勢,退出辦公廳。
然後,在關門的刹那,他聽到屋裏輕飄飄傳出一句:“我說阿夜啊,凡爾賽是不是真就沒人可用了?你怎麼撿了這麼個瘦竹竿回來,風一吹都能折斷,就不怕使大力把人使壞了?”
張嘯:“……”
再一次的,新聞官先森忽略了那個意味不明的稱呼,隻想撞門搶過青銅鼎,把佩了五星肩章的不明生物體給砸趴下。
惱火歸惱火,以張嘯的敏銳,依然在第一次見麵時就察覺了女皇對這位五星上將的縱容。
或者說,是一種近乎遷就的寵溺。
帝國軍部早在三戰就跟著女皇打江山,建國後雖說被國會和世家門閥陸陸續續安插了不少人手,核心卻仍是不可撼動的鐵板一塊,堪稱女皇最堅實的後盾。
可即使如此,統帥長青洛每每麵見聖駕,依然步步留心、句句謹慎,唯恐落下”功高震主”之嫌。
張嘯覺得,統帥長閣下的心路曆程不難理解:放眼古華夏曆朝曆代,為人臣者無論文武,但凡權勢過盛,下場都不會太妙;要是碰上的頂頭上司,恰好也是雷厲風行鐵腕幹練的,那簡直是針尖對麥芒火星撞地球,妥妥的誅九族節奏。
比較悲催的是,以上兩條放諸帝國軍部都適用。
也就難怪元帥先森事無巨細都要先問過女皇的意思,在底下人看來是謹小慎微的過了頭,不像坐鎮三軍的軍部一把手,倒像是受盡婆家欺淩、隻能唯唯諾諾的小媳婦。
話說得刻薄了些,不過新聞官冷眼窺度,倒真有點兒那個意思。
連統帥長都是這種態度,將軍們自然更加小心。反正以張嘯這大半年的經驗來看,無論肩膀上頂著幾顆星,資曆有多深,哪怕是安娜這種三戰起就追隨女皇的老班底,在帝國至尊麵前都得縮著點兒脖子,每句話出口前先要在腦子裏過三遍。
但是大喇喇仰倒在女皇辦公廳沙發上的某上將卻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這貨就像是畫卷上突出淩厲的一道敗筆,打碎了默認的政場規則,也撕開了軍部粉飾的和諧——這倒不是說他囂張跋扈倚功傲物,盡管此人的確戰功彪炳,如果非要張嘯找個合適的形容,那就是此人壓根沒把凡爾賽的至尊皇權看在眼裏。
因為不屑權威,所以天馬行空,全不按常理出牌;可細細窺察,這十分的任情妄為又不曾真正出界,底線拿捏得恰到好處,倒讓張嘯有點兒摸不透這位五星上將的底細。
一半是好奇,另一半則出於趨吉避凶的心態,眼瞅著沒第三人,新聞官試圖在私下裏向安娜打探點兒內情隱秘。
首席秘書官的回答很簡練:“他就那脾氣,陛下早習慣了,當然不會跟他多計較,不然氣都把自己氣死了。”
張嘯憑本能覺察出,這話裏的意味不簡單。
於是他再接再厲,繼續試探道:“所以他在陛下麵前一直是這種態度?陛下……都沒想過采取措施矯正一下?”
比如拎起博古架上的青銅鼎狠狠拍在那玩意兒腦門上。
安娜終於從閱讀器的虛擬光屏前抬起頭,琉璃色的眸子裏跑著黑白分明的文件代嗎。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張嘯一番,若有所悟地笑了。
“聽說荊上將今天天沒亮避開守衛偷摸進了凡爾賽,”她曖昧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和他打照麵了?”
張嘯:“……”
這畫風轉得有點兒太快了,他一時沒回過神。
安娜繼續笑:“怎麼著,該不會是被砸了場,想從我這兒挖點兒情報,回頭再把場子找回來?”
張嘯繼續無語,一邊無語一邊想,這畫風雖說轉得詭異,可還真特麼一針見血。
好在秘書官小姐良心未泯,花枝招展的笑夠了,終於漏出一句幹貨:“這小子和女皇陛下素有淵源,帝國軍部不下百號人物,唯有他不把凡爾賽的至尊皇冠放在眼裏,陛下也隻和他一人平輩論交,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張嘯:“……”
明白,太明白了!
總結這番話,就隻有一個中心思想:某上將不僅位高權重,而且和女皇交情深厚,甚至於……這兩人間沒有君臣之份,隻有朋友之誼!
對權臣而言,尤其是戰功赫赫的武將,和至尊禦座有這樣的私交,真不知是福是禍。
“其實就平時而言,荊玥上將還算有分寸,胡鬧歸胡鬧,總不會超出底線。”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安娜輕聲說,”今天……大概是憋屈了五年,一時沒忍住,才鬧得有點兒出格了。”
張嘯挑了挑眉,似乎對話裏的潛台詞生出興趣。
然而安娜沒有深入解說的意思,隻是微微一笑:“荊玥上將人是沒得說的……隻不過你們倆碰在一起,難免有點兒‘同類相斥’,前輩的良心建議,以後還是躲著他點兒好。”
張嘯:“……”
除了”臥槽”,他找不出更合適的詞抒發此刻心情。
事情到此也就告一段落。說到底不過是幾句口舌之爭,張嘯還真沒那個閑工夫爭出個子醜寅卯來。
何況對方還是帝國五星上將,軍部僅次於統帥長青洛的人物,論位高權重或是女皇的信任度,都不是他這個小蝦米能撼動的。
懷著這樣的想法,新聞官很快把清早發生的事拋到九霄雲外,隻是他沒想到,自己和這位上將先森的”恩怨情仇”不過就此剛開了個頭。
那一日如常在繁冗緊促中度過,和媒體你來我往的試探,在各級官員和國會議員間周旋扯皮,這些已經讓人精力交瘁,卻僅僅是張嘯日常工作中的一小部分。
毫無懸念,等到暮色再度降臨凡爾賽,他已頭暈眼花,忙得連自己姓甚名誰都記不得。
而某不明生物體就在這時再次蹭到他麵前。
“——嗨,兄弟,白天得罪了,可別往心裏去啊。”
張嘯從千雜萬務中抬起頭,眼神還有些茫然,腦容量被即將推出的第107號提案占據的滿滿當當,沒內存再給眼前的人像進行身份匹配。
“你是……”他眨眨眼,再眨眨眼,超負荷的CPU終於勉強從內存裏摳出一點兒印象,”荊……上將?”
他晃晃腦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疲憊,以致出現幻覺。
“幻覺”先生笑容可掬,魔音貫耳,堪稱繞梁不絕:“話說你能在阿夜手底下混這麼久,可真太不容易了!這麼著吧,今晚我請客,一來當給你賠罪,二來就算是迎接新人了,怎麼樣,賞個麵子吧?”
張嘯:“可是……”
他還沒把這段話消化完全,手腕已經被一把攥過,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咬斷成兩截,消散在風馳電掣般的勁風中。
於是乎,這個夜晚,本該在凡爾賽加班的新聞秘書官先生,在某上將半強迫地誘拐下”被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