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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5世紀,信息的傳遞速度遠超人們想象,幾乎在凡爾賽幕僚會議召開的同時,國會中半數以上的高級議員也得到了消息。於是,第二日的臨時會議上,他們傳遞出的態度與四百年前的美利堅如出一轍。
“絕對不能支付贖金!這無疑是對那些恐怖勢力的妥協,隻要開了頭,後麵就會沒完沒了!”
這句話代表了國會在人質事件上的立場,因為發話的人正是國會議長薩賽爾•博爾吉亞。
帝國最高立法機構的執掌者,這個身份讓他毫無疑問地在凡爾賽的權力核心中占據一席之地,何況他還是女皇名義上的”族叔”。
這在帝國高層中已是公開的秘密。女皇背負著”博爾吉亞”這個自中世紀起已傳承千年的古老姓氏,可實際上,她卻是不折不扣的亞裔血統,與博爾吉亞家族的聯係,隻是近百年前博爾吉亞先代家主的一紙認養協議。
這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先任家主因此受到絕大多數家族成員的斥責質疑,無數人感到不解,為何這個有著千年曆史的世家門閥會選擇一個毫無血緣關聯的平民女性承襲爵位。
而當三年後,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這位年輕女性以一己之力披靡亞歐大陸,最終登上至高帝座,”博爾吉亞”也因此成為無比榮耀的皇族姓氏,人們才意識到,先代家主的眼光和抉擇是多麼明智。
事實上,在地球曆五十年之前,國會名為立法機構,卻掌握了相當的軍政實權。畢竟,國會議長是女皇名義上的族叔,彼時帝位懸空,就算統領行政大權的帝國首相,背後還有軍部支持,也不得不對其禮讓三分。
國會和保皇派的對峙持續了半個多世紀,直到女皇”歸來”,名正言順加冕為帝,勢均力敵的僵持局麵才徹底打破。
毫無疑問,有著首相和軍部的全心效忠,並且得到溫和派與一部分中間派國會議員的支持,鐵腕決斷的女皇陛下在和博爾吉亞議長的政權爭鬥中逐漸占據上風。不過,到底有著同一個姓氏作為紐帶,盡管背地裏交鋒不斷,至少目前,雙方還能維持表麵上的和諧。
這種”和諧”具體表現在公開場合中,薩賽爾•博爾吉亞會展現出作為長輩的謙和耐心,以及作為重臣對女皇的忠實擁戴;而加冕後的二十年來,女皇對這位名義上的”族叔”也稱得上禮敬有加,但凡薩賽爾•博爾吉亞提出的決策建議,她都會慎重考慮,盡量做出雙方都能接受的安排。
前提是,那些”妥協”在她看來,於帝國的大計走向無關緊要。
而眼下這種情況,明顯不能歸於這一類。
張嘯前來遞送講稿時,女皇正坐在辦公桌後,全息三維屏打開,上麵重複放映著一段視頻。
是網上瘋傳了12小時後,已被緊急叫停的人質短片。
屏幕上,兩名穿著紅色囚服的帝國記者跪在地上,後腦頂著槍口,像背書一樣複述著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綁架勢力的贖金要求,以及……如果這一要求無法滿足,他們可能遭遇的下場。
“國會的態度很明確,”在新聞秘書官走入時,女皇揉了揉額角,”他們認為,一旦向IS妥協,這些人就會像嚐到甜頭的蟻群一樣盯上帝國,凡爾賽的威信也會大打折扣。”
張嘯:“……”
他無法確定女皇是在征詢意見,還是單純自言自語,思考半天,隻能以審慎的沉默應對。
女皇抬起眼,似乎認為他的反應很有趣,不依不饒地追問:“平日裏不是牙尖嘴利嗎?那班老滑頭的記者都被你噎得說不出話來,怎麼現在倒成了鋸了嘴的葫蘆?”
張嘯心道這麼敏感的問題,連國會都爭執不休,我就算說了,陛下您又會聽嗎?
然而這件事上,他的確有自己的看法,謹小慎微隱忍不言也著實不是新聞秘書官的風格。斟酌了一下用語,張嘯還是緩緩開口:“國會擔心帝國的威嚴會因此受到打擊,的確有他們的道理;不過,我倒很想問一句,如果被綁作人質的是他們的妻兒至親,這些議員閣下們還會這麼大義凜然嗎?”
即使是斟酌過的用語,在新聞秘書官說來,依然是犀利的一針見血。
女皇瞬間眯緊了眼。
張嘯最怵她這個表情,就像盯住獵物、隨時可能暴起的猛獸一樣,偏偏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他心裏再打鼓,也隻能硬著頭皮撐住氣勢,和頂頭上司保持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女皇勾動嘴角,仿佛笑了笑:“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新聞秘書官鬆了口氣,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陛下,那這次的人質事件……”
女皇睨了他一眼:“國會畢竟是帝國最高權力機構,該怎麼做,朕需和他們商議過再行決斷。在此之前,朕不希望凡爾賽有一絲一毫的風聲泄露出去,你明白了嗎?”
張嘯心頭微凜,知道這句話的分量,立刻極利落地應道:“是的,陛下。”
無論女皇對新聞秘書官的回應是發自真心還是僅止於敷衍,至少有一點她說對了,就是此次的人質事件在國會中引起的軒然大波,簡直不亞於一場八級地震引發的海嘯。
雖然以貝克萊長老為代表的溫和派議員,主張把帝國公民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考慮,但這種聲音很快被薩賽爾•博爾吉亞副議長為首的強硬派所壓下。
“我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紅袍議員氣勢洶洶,”這簡直是在打帝國的耳光!要是如了那幫人的願,帝國還有什麼威信可言?何況禁入令一早頒下,那兩個人自己違背法令偷潛入中東境內,現在被綁架了,又能怪誰?”
這種論調可謂不近人情至極,可鑒於三分之二的議員都持以上觀點,任堅持救人為先的貝克萊長老揪斷一把胡須,也沒法扭轉國會在此事上的主張。
——直到女皇陛下開口。
從臨時會議開始,女皇就沉默旁觀著兩派議員的唇槍舌劍,無論強硬派的咄咄逼人或是溫和派的動之以情都不能讓她的表情泛起絲毫波動,好像在這場爭論中,帝國最高掌權者隻是一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可當強硬派的聲音逐漸壓倒溫和派,掌握住整場辯論的主動權後,主位上的女皇突然說話了,語氣是一貫的漫不經心,好像隻是日常寒暄:“奧朗普議員,如果眼前被挾持的是你的家人至親,乃至是你本人,閣下也會如此堅定地拒絕救援嗎?”
半分鍾前義正言辭、雄辯激昂的強硬派議員登時卡殼住,臉色漲紅成一張豬肝。
——如果新聞秘書官在場,一定會向女皇陛下討要版權費。
好半晌,奧朗普議員才梗著脖子道:“我又不會違背法令跑到那種戰亂之地去,您的假設並不成立。”
女皇對此的回應是輕挑起一側眉梢,沒有說話。
這個表情出現的頻率並不高,在場國會議員卻不約而同覺得頭皮一緊,後背刷刷冒著冷汗。
根據以往為數不多的經驗,每當帝國主宰露出類似神情時,緊接著必定伴隨某些常人無法想象的雷霆手段。
最典型的例子,五年前一度權傾數十年的哈布斯堡家族被女皇以貪汙公帑、走私軍火等罪名下獄,幾乎全族盡滅!
奧朗普議員吞了口口水,再沒了據理力爭的勇氣。
雖然眼下的帝國不能算是完全的獨裁政體,作為最高權力機構的國會具有相當的獨立性;雖然從過往的經驗看,女皇不太會為日常議題的口舌之爭就發下雷霆之怒;雖然以當下的政治風氣,民眾對”民主”的呼聲越來越高,勇於在帝國至尊麵前發表異見更能博得民眾的好感。
但,有這麼一個血淋淋的先例戳在眼前,脖子再硬的人也得掂量一下,會不會被女皇的當頭鐵腕給拍趴下。
由此也可見,無論凡爾賽如何強調帝國是三權分立的政體,女皇都在國家機器中占據了相當的影響力,甚至可以一己之身,壓倒乃至架空整個國會。
女皇名義上的族叔,薩賽爾•博爾吉亞副議長終於不能視若無睹了。
“女皇陛下,”他咳嗽一聲,以一種與長輩身份相符合的和藹口吻,緩緩道,”國會當然全力支持援救人質,可並不是以支付贖金的方式。如果開了這個頭,隻會讓這些武裝勢力綁架更多的人質,從而威脅到更多帝國民眾的人身安全。”
麵對名義上的長輩,女皇還是要給幾分麵子,但也僅限於語氣和軟點兒、態度恭敬些,該一針見血的時候,就絕不會隻挑破油皮:“朕當然明白您是為帝國考慮。隻是將來的事會怎樣,誰也無法預料;但若不支付贖金,帝國公民的性命現在就保不住了!”
斬釘截鐵、一錘定音!
張嘯是在走進簡報室的前一刻得到的消息。彼時他沉默了一秒鍾,才問:“陛下希望我怎麼處理?”
“在確定人質獲救之前,陛下不希望這個消息傳得滿天飛。”首席秘書官安娜小姐如是回答,”你該知道怎麼做。”
新聞官回了一個”OK”的手勢。
不出張嘯所料,幾條預設好的消息拋出來也無法轉移媒體對人質事件的追逐,幾乎在新聞官宣布可以提問的同時,全場記者都競相高呼出他的英文名:“Tiger!”“Tiger!”
張嘯深吸一口氣,隨手點了一名還算相熟的記者,心裏暗搓搓地想,我賭一百塊錢,這家夥一定會問凡爾賽準備怎麼應對這一回的人質危機。
“Tiger先生,請問女皇陛下會如何應對此次的人質危機?凡爾賽會支付贖金嗎?”
新聞秘書官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
“女皇陛下關心每位帝國公民的人身安危,凡爾賽譴責武裝分子的暴力行徑,也會盡力援救被挾持的人質。”
公式化的回答,顯然無法令這班混跡政場多年的老油條們滿意。
“您所謂的‘盡力援救‘,也包括支付贖金換回人質嗎?”記者追問,”凡爾賽難道不擔心向IS低頭後,那些武裝勢力會嚐到甜頭,以後危及更多帝國民眾的安全嗎?”
張嘯麵無表情:“謝謝您的提醒,如果相似的境遇下次發生在您身上,凡爾賽一定會慎重考慮您剛才的建議。”
記者:“……”
不得不說,女皇陛下會選中這位擔任自己的新聞發言人,其中絕對有”物以類聚”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