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見過我要找的人在某個場子出現過。那裏也是你們經常活動的地方。”夏一辰沒有正麵回答溫丹的問題。
    “需要我做什麼？隻要是你的事，我保證辦到。”溫丹態度十分堅定，如同表著決心一般。
    “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就行了。我的人跟你們去。其他的事他們會辦好，知會你的人即可。”夏一辰避開他濃烈的目光，完全公事公辦的態度。
    “你不相信我？隻要人還在踩著這的地麵，我刨也把他刨出來。”溫丹流露出幾分失望，突然也上了脾氣。
    “溫丹。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必須自己處理，不然以後還怎麼做生意。”
    溫丹不說話了，心裏不痛快，低頭撥拉著飯食，喝了幾杯悶酒。“好。照你說的辦。不過，在你解決完事情之前，就住在這裏。這總可以吧？”
    夏一辰被安排在溫丹的隔壁。雖然這棟房子並不是什麼大別墅，但應該也不止這麼點房間。不過夏一辰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引起溫丹的不悅了。莫斐被他安排去布置隊員們和溫丹手下的合作了，而當沈沉和他一起進屋時，溫丹顯然臉色又變了變：“晚上睡覺也要寸步不離？”
    夏一辰沒有接話，隻對他笑了笑，“這段時間就打擾了，你也早點休息。”然後便關上了房門。
    這房子也和其他民居一樣是竹木搭建，踩在地上還會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響。這樣的建築幾乎沒什麼隔音效果，他們很清晰地聽到隔壁也傳來走動的腳步聲，過了一會還有其他人進來的交談聲，水聲，甚至連穿脫衣物時布料與皮膚的摩擦聲都清晰可辨。幾乎完全可以腦補出住在隔壁的人的生活行為畫麵。
    夏一辰意識到這件事突然有點囧，站在那覺得好像做什麼都怪怪的。沈沉好像完全不介意，走過來一臉促狹的笑，說話聲卻義正言辭的很，反正隔壁隻能聽見看不見：“老板，趕緊脫衣服洗洗睡吧。”他把脫衣服三個字說的又重又長，夏一辰忍不住瞪了他好幾眼。
    雖說溫丹答應了他們提供幫助，但也不是時刻都會下山活動，這事想做的不讓對方發覺，確實也急不來。
    在村子裏待的時間長了，便發現了果然不似第一眼印象中那麼寧靜，種種負麵開始暴露。突然毒癮發作的村民，聚在角落裏抽食大煙的哨兵，某個區域飄來的令人作惡的味道。盡管溫丹一如既往地熱情，然而除了有人從外麵回來進行彙報，夏一辰幾乎不想踏出房門。溫丹從他敷衍的態度裏分明感受到了厭惡。
    這天一早，溫丹便來敲門了，他沒有給夏一辰開口的時間，留下一句“莫大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就轉身走了。沈沉保持著開門的姿勢麵無表情地等著夏一辰的指令。
    “哎，”夏一辰深深地歎了口氣，“走吧。”
    溫丹帶路，沈沉壓後，三個人呈一線，出門後一句話也沒說過，連路過的人打招呼也目不斜視沉默不語，氣氛十分詭異。
    他們走出寨門，沿著一條經年累月用腳踩出來的土路，越過了一個小坡。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在這片山地裏算是一片不小的開闊緩地了。大朵而豔麗的花在陽光下隨風起舞，美麗而妖媚。夏一辰隻看了一眼，掉頭就準備走人。
    “莫仕瀾，”溫丹叫住了他，“當年你也是這麼扭頭就走。你是厭惡這些東西，還是厭惡我？”
    夏一辰停下腳步，他已經轉過身正好麵對了沈沉，沈沉的眼神還是那麼沉著穩重，他卻覺得渾身更不自在了，那一刻他覺得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他爺沒有回頭，保持著與溫丹背身的姿勢，說道：“我是個生意人，雖然做的是軍火，一切買賣隻要利益合適都可以做，但是不代表我沒有個人喜好，我也從不掩飾。我的底線就是不碰這些東西。”
    “對。從你跟著介紹人第一次踏進這個寨子的時候，你的臉上就寫著惡心兩個字。屬於這個利益集團的我是不是也早就被你貼上惡心的標簽了，他說要把我送給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想吐。”
    “溫丹！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夏一辰覺得心中一股火氣衝上了眉心，終於回過頭吼了一句，“我沒有那種嗜好。”
    “孩子？自從他們踏進村子，我的父母親族，所有反抗的人都被殺死扔下山崖，現在望下去估計還能看見白骨；畏懼投降的都被強迫吸食了大煙，從此必須聽他們的話，依靠他們的施舍度日；婦孺被他們當做物品一樣分配玩弄，從那時候起這個村子裏就沒有孩子了！米還是被當做貴客來款待呢，畢竟那時候我還是幹淨的。”溫丹冷笑著說。
    夏一辰動了動嘴唇，最終沒有說話。那時候他也才剛剛使用這個身份不久，在師傅兼搭檔的帶領下慢慢熟悉這一片的情報。他盡職盡責地演繹著那個設定中的莫仕瀾，盡量讓自己的行為符合這個人的個性與準則，後來再看，很多事情都莽撞而幼稚，隻不過任務完成而當事人並沒有發現破綻。在處理溫丹的事情上，便是如此。
    “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的。在經曆過那種恐懼以後，遇到一個這麼溫和禮貌的人，至少讓當時的我沒那麼絕望。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你靠坐在牆角，我就躺在你的床上看了你一整晚，我在想我還算幸運，說不定他會把我送給你，我也許就脫離苦海了。嗬嗬，是不是特別幼稚？第二天你們出去了，你知道他們把我送去哪了？那群傭兵的後院。”
    夏一辰猛得抬起頭看向溫丹，溫丹一直盯著他，那雙眼睛裏卻一絲如言語中應有的憤怒也沒有，冷漠得可怕。夏一辰避開他的眼神，斜斜地看向花田裏的一朵紅色的罌粟花。那花朵紅豔的過分，仿佛紮進眼底的心頭血。
    “你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也好，後來見到我還教我擒拿，射擊，還有你們的語言，我有時候出去幹活還會借你們的書看，我覺得這樣可以多了解一點你在想什麼。你教我的東西都很有用，幫我一步步走進利益中心，然後殺了他。”
    “你已經複仇成功了，可以不用再……”夏一辰這句話和哽在嗓子裏，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你看看那邊。”
    夏一辰本意已經完全不想直麵溫丹了，可還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幾個農人打扮的人在地裏幹活。才做了一會工，他們就哈欠連連精神不濟，倚著農具休息說話。這塊田地不大，在成片的花田的遮掩，完全注意不到。
    “沒錯，我也很痛恨這些東西。第二天我就叫人把他們全部拔掉，燒的幹幹淨淨。可是有用嗎？老人和反抗者已經死去，剩下的人已經拿不動農具了，曾經播種就可以什麼都不管坐等收成，現在怎麼費勁可能最後顆粒無收；曾經引以為豪的神箭手再也拉不開弓箭，更別提和野獸搏鬥；還沒兩天就有人爬著喊著要我給他們毒品。沒多久就有人偷偷地種回去了。我也抓過殺過。可是所有人都要吃飯要活著，都是我的族人，難道都殺光嗎，你讓我怎麼辦？”
    夏一辰已經徹底不說話了，他越過花田看向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溫丹也不再在意他是否會有所回應了，繼續囔囔自語：“我把願意出去的孩子都送走了。用這些肮髒的錢供他們上學，以後就在外麵工作，不用回來了。隻要我們還活著，他們還需要用錢，我就不會停手。等到有一天我們都死了，一切就結束了，再與他們無關。”
    溫丹走上前，從花田裏掐下了一朵紫色的花朵，把它別在了夏一辰的上衣口袋裏，他走的時候說：“我也不想這麼辛苦，你看，當初如果你肯帶我走，就好了。”
    夏一辰沒有動，整個人像是已經神遊，或者已經被這片瑰麗的花朵吸走了魂魄，就這麼直愣愣地站在那裏，口袋裏露出一半的紫色花瓣，在風中顫抖。沈沉站在他身後，也沒有動。
    日頭越來越毒，站在那裏什麼都不幹都能汗流浹背，地裏的農人也逐漸受不了一個個離開。。終於夏一辰說了一句：“回去吧。”他才一邁步腳下一軟，沈沉趕緊上前扶住他。夏一辰順勢攀住了沈沉的肩膀，把臉埋進他的胸膛。這是他覺得最有安全感的方式之一。
    他的聲音悶悶的，在沈沉的胸腔撞擊回蕩，他說：“果然都是我的錯吧。既然我不能帶他走，是不是讓他什麼都不知道就那麼接受自己的命運會更解脫？”
    沈沉沒有言語，他抱住夏一辰的頭，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用這種親密的方式舒緩著他的情緒。餘光一掃，溫丹站在樹林裏，少年的身形略顯單薄，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即便發現沈沉看到他了也無所謂，甚至直直地與沈沉回應，看不出什麼情緒，然後轉過去，一步一步慢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