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僑飯點的酒會不歡而散，全北平都知道，賀君竹在秦淮讓的頭頂拉了屎。不僅臭，而且還濺到了臉上，更濺到了鴉口堂的招牌上。
    “媽的！”
    酒會大廳的杯盤散落滿地，秦淮讓的額角青筋暴起，麵目通紅，咬牙切齒。
    他身後站著一排堂會的弟兄，個個麵目躊躇且畏縮。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一早就吩咐過，酒會裏任何人都不許攜帶槍支，更不用說那麼大批的國民軍，你們是眼睛瞎？居然把賀君竹的人放進來。”
    弟兄們麵麵相覷，混跡鴉口堂的人都清楚，秦淮讓其人從不輕易發怒，從來都是笑裏藏著淬血的刀子，讓你死的雲裏霧裏。這次連怒火都要強忍，定是不妙了。
    “六爺，不是咱們不攔，實在是攔不住。”
    秦淮讓手底下的打手——大三疤撐著一張足有三道刀疤的臉上前，小心翼翼道：
    “副幫主吩咐過，今兒的場子來人頗多，不讓兄弟們拿大家夥出來。可那些兵痞子不僅人多，槍火更是旺了咱們一個頭，交了火肯定要吃虧。”
    縱使秦淮讓知道這話不無道理，也仍是咽不下這氣。
    他這一年間對衛映川掏心掏肺，百般縱容，眼看著便要把這枚冰葫蘆融化、守得雲開見月明，卻還是被賀君竹劫了胡。縱使他賀君竹如今權勢滔天，但要搶他秦淮讓的人，他便要他付出代價。
    “這是北平，敢走黑道劫人的隻有我鴉口堂，一個野生的山大王也敢來攪我的場？傳出去，秦家的名聲往哪裏放？”
    大三疤胸一挺，狠狠道：
    “六爺您一句話，咱們指哪殺哪！兄弟們早就看那些當軍的混賬不順眼了，今天憋著一口氣，正愁沒地兒撒呢！”
    秦淮讓眉頭輕皺，雙手插進褲袋裏。
    毛四慌裏慌張地從樓梯走上來，站到秦淮讓身邊，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汗，一向冷靜自持的眼眸裏有驚疑的光劃過。
    他壓低嗓音，湊到秦淮讓耳邊：
    “六爺，朱逸聞死了。”
    秦淮讓一驚，又迅速斂容：
    “怎麼會？”
    “咱們的人原本跟著朱逸聞的車，快跟到賀君竹的公館時撞了人，這一時就跟丟了。等再回到朱逸聞的洋房時，裏麵已經燈火通明，洋房的下人說夫人中槍死了。”
    秦淮讓的臉色陰鷙得如同黑雲壓城：
    “撞車的人呢？”
    毛四低頭，不敢去看秦淮讓的臉色：
    “死了。”
    “查清楚那個人的身份，再準備一份大禮，天亮之後，我要去見朱莫遊一麵。”
    天色漸亮之時，晨光透過月白的窗簾照射進臥室裏，地板上滿是斑駁的光暈。
    賀君竹攬著衛映川的腰，在一片喧鬧聲中被驚醒。
    房門被敲得震天響，衛映川瑟縮了一下，睫毛微顫，難耐地睜開眼，啞著嗓子問：
    “你那夫人的鬼魂來找我索命了？叫魂嗎？”
    賀君竹睡眼惺忪地走到房門口，一邊開門一邊回頭瞅衛映川那睡不醒還不忘挖苦人的小樣子，溫柔地笑罵：
    “我的夫人是現在躺在我床上的、牙尖嘴利的小王八蛋。”
    說著，他打開門，順驢重心不穩地摔了進來，嘴裏叫叫嚷嚷：
    “哎喲！小崽子！你出來，快！讓我瞅瞅你！”
    賀君竹登時清醒了，回身快步走到床邊，把衛映川露出來的肩膀圍得嚴嚴實實，又回頭對順驢冷冷道：
    “你非得挑這個時候催命？”
    順驢撓撓頭，站起來，沒皮沒臉地嘿嘿笑：
    “我昨晚才聽梁序說的，好容易等到早上，這不天都亮了嗎？我也有正事要說，警廳那裏打過招呼了，一會兒就會去鴉口堂抓人。”
    衛映川聽出其中端倪，微微蹙眉，問賀君竹：
    “你該不會要把朱逸聞的命算在秦淮讓的頭上吧？”
    賀君竹看過去，挑眉問：
    “是他先來惹我，告訴朱逸聞你在我這兒，我不過是以牙還牙。怎麼？我弄他你心疼？”
    賀君竹心中發虛，假裝為自己理直氣壯地辯解。
    實際上，他就是要報複秦淮讓的，而且這隻是他報複的第一步。那個姓秦的把他的小崽子扣下，整整一年！對小崽子用心路人皆知，他若不把秦淮讓撕碎，簡直死不瞑目。
    誰料衛映川隻是淡淡地搖頭，一本正經道：
    “和僑飯店是我的產業，你要是弄他就低調點，別弄壞飯店的名聲，耽誤我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