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坡頭有鬼螳螂守著倒沒啥事兒，可四坡頭連著山腳全讓那幫不分是非的王八蛋占著，都在那塊兒搭上帳篷了！這天兒眼見著暖和了，這幫王八羔子是準備在咱這山上死磕到底啊！”
    黑角寨的主屋裏點著光亮微弱的燈，所有的土匪七七八八地湊在一起，個頂個的麵色不善，氣衝上頭。
    賀君竹當啷著二郎腿坐在寨主之位上，手拄著下巴看順驢在底下跳腳。他眉目一轉，再望向順驢身旁的櫻內華生。那家夥隨意地倚靠在陳舊的長桌上，眼神迷離，是少有的失神模樣，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賀君竹眼皮一跳，問櫻內華生：
    “這事兒很難辦是麼？”
    櫻內華生慢慢地抬眼，說：
    “如果咱們的敵人隻是關東軍和景昭，那倒是沒什麼可怕的。可是牆倒眾人推，鼓破亂人捶，黑角寨做的本來就是仁義的買賣，一旦被老百姓恨上了，那後果會是什麼樣？”
    他的聲音不大，卻很冷靜。他神態自若，年輕而玲瓏的眉眼裏滿是深沉。小小少年有一股特有的能力，他一開口，滿堂叫囂的土匪都隻有認真聆聽的份兒。
    那順驢閉了嘴，認認真真地盯著櫻內華生。
    櫻內華生從桌子上直起身子，皮靴踏在石磚上的聲音甕甕的。他一回身，瞅著賀君竹繼續說：
    “我在日本從政的時候，因東洋地小人少、勢單力薄，想要從帝國中崛起，最常見的方法就是鼓動別國製造紛亂，再從中獲取漁翁之利。用東北話說，那就是瞎攪和。我估摸著，那個李德庫肯定是被景昭逼著帶壯丁上山，搞不好，現在他家中的人已經有死在景昭槍下的了。景昭用他們這些棋子，來鼓動城裏那些不知情百姓的戾氣。老百姓都是最沒主見的，一群人站起來攻擊黑角寨，自然要對我們群起而攻之。這，就是個景昭使的招兒。”
    賀君竹聞言垂下眼睛，說：
    “現在倒還好說，老百姓也都沒什麼攻擊力。我最怕其他平常看我們眼紅的匪幫趁機打壓咱們一道。”
    櫻內華生輕笑道：
    “這是一定的，景昭現在手裏沒了兵，從日本調遣費時費力，他隻能借其他匪幫的手來滅我們的威風。這是一石二鳥的辦法，也能讓他坐享其成。”
    梁序聽著櫻內華生的分析，一愣一愣的，且出了一腦門兒的汗。他摘下鼠皮帽子，說：
    “那咱們就這麼幹挺著？啥也不幹？就等那狗日的來取咱的命？”
    賀君竹抬頭，雙眼如炬：
    “讓你這麼硬挺著，你願意？底下的兄弟有誰願意？”
    順驢這是接茬兒道：
    “根本不可能！那群狗膽包天的，敢欺負到老子頭上？他們也不打聽打聽，東北這一塊有誰能打得了黑瞎子山的主意！老子把他皮給拔了當屁墊！”
    櫻內華生頓了頓，說：
    “這事兒，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暫時讓山腳的人知難而退。隻不過有些鋌而走險，弄好了能封上悠悠之口，弄不好就會造成更大的風波。”
    賀君竹道：
    “你說。”
    櫻內華生說：
    “我記著黑瞎子山後頭有一個亂葬崗，咱們可以……”
    主屋的燈一直亮到後半夜，一屋子的土匪小心地商量著對策。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門外，一個笨拙的黑影悄悄閃過，便再無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