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要來了，連帶著思春期的少年眉眼間都含情脈脈。
    櫻內華生的嘴角埋著淺笑，偷偷地淺嚐輒止。他通澈的眼珠盈盈地閃爍，較之剛剛來到東北時多了許多的生機與年輕的靈動。賀君竹那呼哧帶喘的怒氣呼呼地在身後，讓他好不愉悅。
    他背著手，回過頭。陽光透過大敞四開的主屋大門傾瀉進來，他逆著光，微微一笑，整整一身的光芒萬丈：
    “你吃什麼醋？說到底，大家都是這亂世中一起闖過鬼門關的朋友。”
    這櫻內華生一個笑，簡直比千句百句的解釋還要勾魂。
    賀君竹雖是在黑瞎子山做了多年的山大王，可他的本根裏喝的是西洋墨水，自小受的也是開放的高等教育。在他少年獨自飄零在異國他鄉的孤獨歲月裏，因那種寂寞難耐，無人可依，他也曾信奉過西方的宗教。那時的他，無數次的渴望真主的救贖，渴望能夠脫離北平和賀家那種怪異而封建的圈子。
    後來他自然是憑借著自身的一股子衝勁兒在東北闖下了天地，那曾在西洋的日子也逐漸在記憶中淡化，變成了零星而模糊的影子了。
    而此時，他望著櫻內華生的渾身滿載陽光的模樣，忽地感覺自己那時的願望，竟在不知不覺中實現了。
    “這冥冥之中，原來你才是真主賜給我的救贖。”
    賀君竹沒頭沒腦地忽然來了這麼一句，並且難得的正經，倒是讓櫻內華生摸不著頭腦。
    “我覺得我挺了解你了，但有時候，我還是認為我並不了解你。”
    櫻內華生歪了歪腦袋，淡淡地說。
    “我的意思是，原來你是上帝送給我的禮物。”
    賀君竹走下台階，一步一步走到櫻內華生麵前。他用雙手捧起櫻內華生的小臉，難得一見的溫柔極了。
    這種溫言軟語對於櫻內華生來說似乎十分受用，他忽然之間低下頭去，平生第一次，竟敗在了一個人的眼神之下。羞怯之間，賀君竹流氓本色回歸，他正要去調戲櫻內華生，便見到門外雞條硬生生地衝進來，手裏拿著把沾滿了血的尖刀，呼哧帶喘地說：
    “完了！出事了大當家的！”
    當賀君竹和櫻內華生領著一隊土匪趕到半山腰的時候，梁序和順驢那些剛剛去打獵的兄弟們已經被以李德庫為首的老百姓們團團圍住。那些穿著破襖的百姓們群情激憤，手中均拿著鐵鍬鎬頭，連支帶子彈的槍都沒有。
    黑角寨本就有嚴令，隻殺軍閥豪紳，不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那梁序和順驢雖是到了被逼上梁山的境地，卻也隻能手握著槍，不敢按動扳機。一時之間，他們這些麵目凶悍的土匪竟在老百姓麵前占了下風，這從何說理？
    “就是你們這些湊熱鬧不顯事兒大的土匪！關東軍在城裏呆得好好的，憑啥你們說攪和就攪和？現在關東軍全讓他們打死了，日本人就要那我們這些無辜的老百姓當壯丁去充數！土匪就是土匪！就是該死！”
    李德庫雙腿哆哆嗦嗦的，胡子都在顫抖，他雙眼發直，對著梁序大放厥詞：
    “還東北皇帝？我呸！就是他媽的狗屁胡子，真拿豆包當幹糧了！”
    那梁序聞言倒是還鎮定，順驢卻坐不住了。他一腳下馬，對著李德庫就要衝過去：
    “你他媽說啥屁話呢？你算個什麼老不死的犢子玩意兒？”
    那李德庫一見順驢手裏明晃晃的槍，立刻撲通跪了下去，哭天喊地的耍賴：
    “哎呀！土匪殺人啦！土匪殺老百姓啦！”
    賀君竹和櫻內華生隔著一段距離，瞅著這樣的場麵，雙雙皺起眉頭對視了一眼。
    “景昭終於開始下套了。”
    櫻內華生喃喃道：
    “他這是要借著悠悠之口堵死黑角寨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