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體的折磨大概永遠也比不上心裏的那點苦，這已經是雞條第四次在包紮時把賀君竹弄失血了，他呲牙咧嘴地退了半步，正要求饒道歉，卻看到大當家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目光呆滯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雞條一時間忘了還有包紮這回事，嬉皮笑臉地蹭過去：
    “大當家的，是不是想姑娘了？要不讓四娘給您弄兩個上山來？”
    賀君竹慢慢回過神，細長而顯露犀利的眼睛斜睨過去，擲地有聲地罵道：
    “滾犢子。”
    雞條依然嬉皮笑臉地退下去，剛拿起紗布順驢就踹開們跑了進來，對賀君竹嚷嚷道：
    “大當家的！寨子外邊來了兩個穿關東軍軍服的人，一個是您表弟，另一個自稱叫什麼霍書傑，說是您的發小！”
    滿山風雪灌進屋子，賀君竹猛地抬頭，扒拉開正給他包紮的雞條就下地走了出去，邊走邊急道：
    “開寨門！快點！”
    黑角寨的主屋已經站了一溜的土匪，賀君竹披著黑毛皮長襖走進來，受傷幾日他的臉消瘦了不少，棱角更加鋒利，頭發長的遮住了雙眉，反倒在滿麵銳利中平添了幾分柔和。梁序早已把蘇冷江和霍書傑帶進屋裏了，天寒地凍，這兩個人穿著單薄的軍服不知爬了多久的山，若是不被放哨的土匪及時發現，怕是已經凍死了。
    蘇冷江哆哆嗦嗦地靠在火爐邊，見著賀君竹進來便撲了上去，從口袋裏掏出瓷瓶狠狠砸在賀君竹的臉上，瞪圓了眼睛扯著嗓子罵：
    “就他媽是你幹的好事！櫻內現在不知道是死是活，為了救這幾個人把自己搭上了！你厲害你他媽是一寨之主，你憑啥要把他拖下水？賀君竹，你他媽混蛋！”
    賀君竹被蘇冷江的當頭痛罵弄得黑了臉，他瞅著掉在地上的瓷瓶，心中咯噔一下，問：
    “說明白了，到底怎麼回事兒？”
    霍書傑倒是還保有幾分理智，他上前對賀君竹說：
    “我因為共黨身份被關東軍抓起來，當晚被同夥救出來準備刺殺櫻內華生，反倒被他救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不過他現在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蘇冷江這時喘勻了氣，稍稍能夠平靜地說話：
    “賀君竹，你真以為小年夜那天憑你那幾個手下和我就能把你救出來？如果沒有櫻內張羅酒席並且調走看守的日本兵，你他媽今天早就死了！這主意全都是櫻內想的，他怕你那幾個手下不信他才讓我出麵的！當天晚上那個傻逼為了給你爭取逃跑時間被淺野灌酒、輕薄起了爭執，他家人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
    聲音激動顫抖到頂點，蘇冷江再也沒了力氣，他失魂落魄地瞅著呆若木雞的賀君竹，輕聲問：
    “賀君竹，你何德何能？”
    賀君竹緩緩閉上眼，喉嚨哽咽到沙啞：
    “備馬，去駐地救人。”
    梁序聞言大驚失色，立刻攔住賀君竹：
    “大當家的！去關東軍的駐地救人那他媽就是去送死啊！”
    “備馬！”
    賀君竹猛地喊道，睜眼之時眼淚止不住落下來：
    “沒人願意去我他媽自己去！今天誰攔著我我他媽就崩了誰！”
    這是黑角寨裏所有土匪頭一次看到他們的大當家掉眼淚，他們的大當家多少年間開山奪寨，帶著兄弟們硬闖出一片天，寧可流血剜肉也從未流過一滴淚。
    而梁序看著賀君竹這幅模樣，心頭一橫，對滿屋子的土匪喊道：
    “都他媽備馬下山，咱們去搗了淺野狗賊的老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