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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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筷子迅速挑起一團肉糜填進麵皮中,修長的兩指一捏,扔回盤子裏去。
數一數盤子裏滿了十二個,他舀一瓢水倒進鍋裏,筷子撥動,十二個包子都滾進熱湯。
給另一口小些的鍋底抹上熱油,半盞茶後,鬆軟的包子貼在鍋底,蓋上鍋蓋燜。他心裏默默計算著,忽然抓起手邊的一碗芝麻,迅速揭開鍋蓋,向包子上一潑。空氣中散發出油膩的香味。
桌子邊已經圍了三個人,用筷子叮叮當當敲打著碗沿。其中一個拖長了聲音道:“小杏,快上菜。”他應聲端上了闊口粗瓷碗,微微泛黃的包子堆疊其中。
他是花滿樓新到的夥計,專門負責給樓裏的護院打手燒火做飯,兩個月下來因為沉默安分,手藝也不錯,倒也過的安生。原來的燒火夥計是個叫小杏的丫頭,大家不願意改口,這個新夥計便也成了“小杏”。
身高體弱,胡子拉碴的“小杏”佝僂著身子倚在門邊。打手們一邊塞包子,一邊閑聊。
“聽說了沒有,鹽價又要漲。”
“噓,這等事難道是咱們能嚼舌頭的?”一個留著大胡子的男人壓低聲音道。
“自從新皇帝登基,咱們這些老百姓日子倒比原來還難過,我老婆還懷著孩子,家裏都幾天沒聞著肉味了。”另一個護院說著,掏出一個布口袋,夾了三隻包子進去,其他人知他家裏許多張嘴等著養活,也不阻止。
“可不是,莫說肉味,就是鹽味,也幾天沒嚐著了。”
“聽說皇上要把鹽的專賣權給桐廬方家。想當年,卞、方、武三家鼎足而居,鹽價也算平穩,如今方家一家獨大,鹽價自然是想賣多高就賣多高。”
“你說這卞、武兩家竟就這樣過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別亂說。”大胡子看看弓著身子取暖的小杏,那人把臉深埋在袖間,似乎睡著了。向同伴擺擺手道:“聽說是因為窩藏閹黨黨羽。”他把手伸到脖子下做了個下刀的姿勢。
一提及事關武、卞兩家的滅門,三人都不再言語,包子被迅速消滅。出去巡邏的時候,大胡子看看那角落裏抱成一團的的小杏,心裏琢磨著這人一向本分,想也不會把自己今天的話說出去。他緊緊腰帶,大步出門。
聽著人聲漸漸遠了,小杏這才抬起頭來。牢獄生活與世隔絕,他幾乎十年不曾聽過滅門後其他兩家的消息,“卞然”這兩個字在記憶中塵封已久,再也想不起自己曾經鮮衣怒馬的模樣,昔日如鼎盛如烈火烹油的卞家,如今已委於塵埃。
十年前向茭蓄謀殺害方氏小姐,從此方、卞兩家漸生嫌隙。他本已查出真凶,卻因和叔自盡缺少人證而令武維揚含冤出逃,流落江湖。武家白璧蒙塵,日益衰微。這一切都還隻是開端。向茭離去後旋即傳來大太監陳晷為禍朝綱、齊王起兵清君側的消息。向茭作為齊王心腹,親至忻州,如今想來,就是為了打點人馬,疏通地方勢力,為齊王穩固後方。離間方、卞兩家,大概是早就算計好了的。
他還記得,齊王不到兩個月就領兵進京,披甲荷戟直上朝堂,皇帝竟驚懼而亡,齊王順理成章取而代之。新帝甫立,便要充實國庫、準備攻打秋蠻。忻州卞氏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又被方氏孤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道聖旨誣曰勾結閹黨,轉眼便被滅門。齊王如法炮製,連武家一並斬草除根。顯赫一時的如卞氏風流雲散,隻留了他一人苟且偷生。
原來當年向茭覬覦他已久,借口審問罪犯,將他單獨關押在獄中,假托為朝廷剿滅的山匪餘孽,日日威逼折辱。幸而這種日子隻持續了一年有餘,向茭以從龍護駕有功位列三公,齊王一向倚重他,又值籌劃戰事,國務繁忙,才逐漸將卞然撇下。適逢今年太後壽誕,大赦天下,不知情的獄卒將卞然誤放,他才得以重獲自由。
今後的光陰,寸寸如同向天借債,如若自己報仇不成,必定加倍奉還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