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站不讓  第三十一章 局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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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為黑夜,夜風冰冷,月華如霜,平添了幾分寒意。
    由於沒有陽光的緣故,生長在青玉壇上層的植物,總多了幾分陰冷。
    陰寒之性,冷意入髓。長久的寂靜,默無聲息,弟子守衛在上層,或動或靜,不言一語,安靜廖然。
    這個地方本應永歸沉寂,與長久的黑暗一同掩埋。
    晚風之中,飄散著花草的清香,隱隱複蘇了幾分生機。
    值守的弟子,已聽見了一種很悅耳的聲音。
    是琴聲。
    亦是天地之聲。
    從未聽聞過的曲調,無譜寫就,全然由心而發,樂弦之中,訴說著奏琴者的淒婉決然。
    分明是個少年,為何總有一種垂暮老者的悲涼。
    手指觸碰琴弦,奏出寥寥之音。
    他的琴聲之中,總是悲多於喜。
    然而,他卻是笑著,嘴角勾起了愉悅的笑容。
    或許,隻有與古琴相伴的時候,才能尋得到真正的自我。
    那一種,骨血相連,同根而生的感覺。
    千年萬年,存活於世的,究竟算是誰?
    心神不寧,心中尚有疑慮,把握不足的時候,他總會尋個清靜的地方,靜靜彈琴。
    琴音渺絕,似有出塵之感。
    幾許時光錯亂,罅隙之中,被遺忘的,是否能夠做到一成不變?
    變了,或是不變……又有什麼關係呢?
    自始至終,相伴怡情的,也隻有古琴。
    隻要琴,仍在。
    琴音千年萬年,永不消亡。
    活著,會一直存活下去的。
    嘴角笑意更甚,有了幾分欣喜之意。
    指落於弦,音色更添幾許柔婉。
    不知何時,琴音之中,漸趨平和。
    終歸平靜。
    一切心緒過去,最終的,隻是那一分心靜。
    他的心,是不是真的平靜如水?
    眼眸之中,竟多了幾分詭譎之意。
    像他這樣的人,本不應有這些心思的。
    他……這樣的人?
    似有幾分不屑與譏笑。
    莫說是這塵世之人,便是這生他育他的天地,又對他知曉幾分?
    他……太子長琴……究竟是何性情?
    心中思慮,所為何求……
    真的有誰知道嗎?
    或許……曾經有一個人。
    現在,這個人,已經死了。
    上天,無一分仁慈。
    連這最後的希望,都不予太子長琴。
    奪走了。
    再也沒有了。
    一切,都消失了。
    回到了從前,永無止境的孤獨。身畔無一人……可以相伴。
    永遠……隻能存活於黑暗之中。
    黑暗嗎?
    “丹芷長老真是好興致,彈琴奏樂,好不快活。”
    語氣之中,總是豪邁,不拘小節,從來沒有真正的尊敬之意。
    琴聲未止。
    並未作答。
    晚風輕拂,幾許發絲於眼前輕輕揚起。
    他的眼中,不知何時,浸染上了幾分哀愁。
    沒有聽到回應,雷嚴似乎有些不喜。
    徑直走到了琴前。
    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看著少年。
    少年眸色柔和,夜風吹拂之下,眼簾中微微透著幾分籌謀。
    雷嚴正瞪著他,目中總是帶著凶厲之色。
    少年輕輕一笑,撥弄琴弦之手未曾停下。
    琴聲清越,隱約之間,仿佛聽見了潺潺流水,看見了幽幽山林。
    少年的眼前,似乎浮現了一幅似水般柔美幽靜的山水畫卷。
    隱約之間的模糊記憶告訴他,這是處叫做榣山的地方。當太子長琴還不是仙人的時候,便經常來這個地方,奏樂怡情。昔日,太子長琴最常彈奏的曲子,便是這首。
    這一首,永遠不會忘卻的曲子。
    曲調婉轉,怡然靜好,琴弦之下,輕聲訴說。
    心中所思所想,皆流露於琴聲之中。
    太子長琴的情感,隻能在琴聲之中讀到。
    雷嚴冷哼一聲,目中流露出不屑之色。
    胸無大誌,一心求個安穩,安於現狀,不思進取。如此這般……怎堪大用!
    琴聲不知何時,已漸漸停下。
    雷嚴極不客氣地坐在了少恭的正對麵,目色狠厲。
    顯然是在忍耐著。
    琴弦仍在微微震動。
    冰冷纖長的手指輕輕安撫了琴弦。
    少恭終於抬起了頭,似乎現在才意識到第二人的存在。
    目色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
    沒有一絲感情。
    “數月未見,師兄已身居高位。按照禮儀,在下是否應尊稱師兄一聲武肅長老?”少年朗聲說道,語氣之中,意外的頗有幾分親近之意。
    語意之間,又仿佛有些譏諷。
    少恭輕輕笑著,待人溫和,令人如沐春風。
    有誰會想到他的另一麵?
    雷嚴懂。
    當日見他,分明病重,身中應無分寸之力,此等廢人,應當安心等死才是。
    但他的眼中,卻沒有一絲病人應該有的神態,安靜從容,嘴角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
    自從拜入青玉壇,雷嚴便見過各式各樣的病人。自然也見過死人。病人有時候,就等於是死人了。
    常年忍受痛楚,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病痛的折磨,漸漸吞噬了他們的意誌,情感。
    大多數的病人,都是極其懶散的,漫無目的,不願意做任何事情,亦沒有了追求。他們活著,已與死人無異。
    這個少年卻不一樣。
    完完全全的不一樣。
    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滿著活力。雙眸之中,亦是強烈的求生之欲。不甘……堅毅,這無疑是一個很有決心的人。
    隻要是他認定的事情,就絕無更改,亦會不擇手段,全力去完成。
    不惜……一切!
    三言兩語之間,條理清晰地將“騰翔之術”解釋清楚。是極難的一種術法,亦是極其便捷有效。
    騰翔之術本是修真門下弟子必學的基本術法,奈何青玉壇中人天性懶散,不求上進,一心尋求金丹之術,於道法修行方麵,可謂稀疏至極。
    一個兩個,整個青玉壇,尋不到一個有上進心的人。
    若無青玉壇,便無今日之雷嚴。
    雷嚴絕不會讓青玉壇就此消沉沒落。
    下定決心之後,潛心修習武法。心中所求,隻為振興青玉壇,一展胸襟抱負,成就一番大的事業。
    幾乎是那個一瞬間,雷嚴已將麵前這個病弱少年歸為自己的盟友。
    隻可惜,將他帶回青玉壇之後,便再無聲息。
    他的銳氣,好像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又好像從來不存在。
    但雷嚴並不死心,他相信這個少年,絕不會讓自己失望。
    相信他自己的眼光,毫無懷疑。
    然後他笑了,笑聲之中,平添幾許豪氣。
    這實在是個爽朗的漢子。
    孤月之下,夜風冰寒,粗豪的大漢毫不顧忌地笑著。
    很是高興。
    少恭的眉頭微微皺起,冷冷地看著他。
    似是笑夠了,雷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了少年的身畔。
    少恭的手指,不知何時悄然搭上了琴弦。
    目中幾許不解之意。
    “少恭……”雷嚴叫他。
    似乎有點不習慣這個稱呼,但忽然想起他一直都是這樣叫的,也隻得應下。
    “武肅長老有事尋在下?”少恭的語氣,平添了幾分溫和。
    雷嚴點頭,正色道:“丹澤此人……絕非善類。”
    少恭微微挑眉,道:“從何說起?”
    雷嚴凝視著少年,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少年微微笑著,靜靜地看著他。
    眼眸之中,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半晌,少恭似乎才反應過來。
    然後他笑了,嘴角勾起的幅度慢慢增大,很難得的一個高興的笑容。
    他的眸色之中,莫名多了幾分欣喜,靜靜地笑著。
    雷嚴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些許錯愕地看著眸色清澈的少年,如水的目光之中,隱隱閃現著柔弱與悲傷。
    那隻是一個瞬間。
    就像一個輕柔的夢,亦真亦假,分不清麵目之下的,究竟是何種光景。
    然後,這個瞬間,就仿佛真的沒有存在過一樣。
    少年輕輕將十指收回,離開了琴弦。
    他並不願意,在這個人麵前彈琴。
    將頭微微側向雷嚴那邊,好看清他的動作神情,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漫不經心地思慮揣度對方的動機。
    那一雙漆黑的眸子,深邃,清冷。
    雷嚴已在懷疑方才是自己的錯覺。
    少恭正看著他。
    “兩個月前,少恭你離開青玉壇後不過數日,丹澤便不請自來。”雷嚴的語氣之中,頗有幾分憂慮。
    少恭微微挑眉,思索片刻,終是輕輕一笑,道:“洞宮山與青玉壇一向交好,門派往來,亦是情理之中,尋常至極,卻不知何處不妥?”
    雷嚴勉強一笑,卻沒有回答少恭的問題,而是繼續說著當日的情況:
    “掌門與丹澤素有書信往來,我也是知曉一二,一開始也沒有太過在意。”
    “那一日也不知掌門和他在青玉宮商議了什麼事情,意見不合,竟是大吵了起來。”
    少恭的目色之中,頗有幾分玩味之色,一副聽戲的樣子。
    雷嚴的目光,忽然變得有幾分空茫,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片刻之後,又恢複了平日的神色。
    他的語氣,更沉穩了一些,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
    “後來是丹澤先走出的青玉宮……”
    “出來的時候,他的神色沒有一絲一毫變化,但他的笑……卻實在是令人感到不安。”
    “青玉壇精於煉藥,卻少有潛心修習道法的。掌門自己也是一心研習金丹之術,從來沒有見他修習過法術。本門武肅長老之位,經年空缺,無足輕重。”
    “掌門卻忽然任命雷嚴為武肅長老,且將近半弟子,交予武肅長老授習劍法。”
    少恭的眼中,毫無興趣之色,顯然對門派之事不甚在意。
    雷嚴卻似乎沒有看見他的不感興趣,即便是見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少恭即便心智再深沉,也隻不過是個孩童而已,且修為不深,無足為懼。
    少恭微微抿唇,隻是淡淡道:“前任丹芷長老,現在何處?”
    很直接地問雷嚴,且語氣不帶任何恭敬之意。
    如今二人身份地位皆是平等,也無須對此人恭敬。
    雷嚴似是冷哼一聲,道:“丹澤問了他幾句話,他就跑了。”
    少恭垂眸,無奈一笑,這與丹澤長老所說,倒是分毫不差。
    “原來丹澤是來找青玉壇丹芷長老的黴頭的。青玉壇中無人可用,便將少恭拉上位,做了替死鬼。”
    替死鬼……這說法……
    眸中目光閃爍,在思忖著什麼。
    青玉壇丹芷長老的名頭,怎麼看,都是掌門散布出去的。
    掌門……
    微微歎息,不再糾結此處。無論由何而起,如今這番局麵,真真切切的要自己應對。
    旁人或許無計可施,但對於少恭而言,卻是極其簡單。
    少恭微微一笑,道:“武肅長老以為,幾件事情,究竟有何關聯?”
    雷嚴搖了搖頭,本來似是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憋了回去,沒有說出口。
    “武肅長老深夜來此,該不會是特地來與在下說這些事情吧?”
    雷嚴定定地看著他。
    看他雲淡風輕,麵不改色。
    雷嚴反而有些沉不住氣了,有些吃不準少年的心思。
    少恭的嘴角,輕輕勾起,一個尚算是友善的笑容。
    雷嚴沉住氣,打算聽他說。
    “武肅長老不說,便讓在下先說,如何?”
    “好。”許多話語,到嘴邊,卻隻吐露了這一個字。
    “在下欲與武肅長老結友……”
    月色之下,夜風冰涼。這個少年,提出了要與自己結為盟友。
    雷嚴看了他好久,似乎是想看清楚眼前這個人的真實麵目。
    少年微微挑眉……四目相對。
    少恭終是沒有說出下麵的話。
    因為被雷嚴爽朗的笑聲打斷。
    雷嚴也不打算聽下麵的話語。
    “少恭若想要什麼,雷嚴一定竭力為你辦到。”
    少年隻是輕輕一笑,並沒有回話。
    不過虛言,何須在意。除非見到了那物……
    承諾於他而言,毫無用處。
    尤其是人的承諾。
    人心嗎……
    或許,雷嚴也並不打算兌現他的承諾。
    籠絡人心的話罷了,誰會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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