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站不讓 第三十二章 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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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後。
青玉壇上層夜色如舊,一如往昔,未曾有大的變化。
少恭繼任丹芷長老之位之後,便下令青玉壇各處燃起熏香,有提神醒腦之效用。
雷嚴正走在水麵上的“橋”上。走得很匆忙,似乎是有什麼急事。
他所去的方向,便是丹閣。
丹芷長老正於丹閣煉丹。
以先前少恭所言,七日之後,丹藥當可出爐。
雷嚴追問,究竟是何丹藥……
丹芷長老隻是一句:武肅長老信我便是。
月色之下,少年已站離在了自己三尺之外。
少年正看著一輪孤月,高高懸於天際。
他的語氣極為禮貌,卻是冰冷非常。
雷嚴終於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少恭。
他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一樣的強者,一樣的……有著追求與抱負。
雖然他沒有明說自己想要什麼,雷嚴卻能感覺得到,那是一件不同尋常的東西。
世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強者,一種是弱者。
隻有擁有強大的力量,才能更好地活在這個世上,甚至生存的權利。
非常巧的是,他們正是同一類人。
誌同道合,所以,他們才能結為盟友,互相扶持。
至少,雷嚴是這樣認為的。
距離丹閣不過數十步,雷嚴的步伐,卻慢了下來。
他已在思考,該以什麼態度對付少年。
片刻之後,便有了結果……
如果少恭並未如約煉成丹藥,他會毫不猶豫地結束這場失敗的盟約,與他徹徹底底地劃清關係。
到底要做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得上是符合要求?
確切地說,雷嚴也並不知道。金丹之術,他絲毫不知。
雷嚴已推開了厚重的石門。
他相信自己能夠判斷出來。他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丹閣內的溫度遠遠高於外界,也氣悶了許多。
雷嚴的眉頭微微皺起,但即刻不動聲色地隱去。
斷斷續續,輕微的咳嗽聲。
雷嚴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丹芷長老身邊的老仆會在此處。
有第三人在場,言語行事,總是有了些顧忌。
雷嚴已在考慮,該如何將這位老仆支走。
“武肅長老……”少年的嘴角已微微勾起,眼中卻並無半分驚訝之意,似乎早有預料。
雷嚴點頭,並友善地笑了笑。
目光卻有意無意的落在了寂桐身上。
少恭的眸色,似是亮了一亮。
側身看向寂桐,卻正對上寂桐平靜而溫柔的目光。
些許不自然地別過了頭。
寂桐輕聲笑了笑。
少恭微微轉眸,唇畔揚起了一絲別樣的笑意。
然後寂桐抬起腳步,慢慢地走了出去。
路過雷嚴身邊的時候,還很禮貌地喚了一聲“武肅長老”。
雷嚴隻是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厚重的石門再次關起。
丹閣之內,已僅有他們二人。
雷嚴仍然未曾放鬆警惕,正四下觀察。
少恭也不管他,似乎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他正看著丹爐。
爐內煉製的丹藥……
雙眸之中,似乎充滿了期待。
“少恭……”
雷嚴已沉不住氣。
即便他刻意按捺心中的急躁,以他的性子,仍然顯現在了臉上。
少恭微微抬眸,微帶問詢之意。
雷嚴的雙拳已忍不住微微握起。
少恭輕笑,淡淡道:“莫非是掌門讓武肅長老前來催促在下?”
雷嚴喉結一動,似乎想說些什麼。
少年眸色純淨,微帶笑意,看上去永遠是不急不躁。
雷嚴終是點了點頭,道:“不過掌門隻是叫我來問一下,並沒有催促的意思。”
“是嗎……”
少年微笑著,似是自言自語一般。
雷嚴不說話了,隻是看著他。
“兩個時辰後,在下當攜廣陵丹至青玉宮,請掌門無需擔憂。”
廣陵丹……原來少恭煉製的,叫做廣陵丹。
記得以前在何處看見過這種丹藥,但也沒有太過在意。
想來應是修習劍法的劍譜要訣之上,如此特意標明,定然是神丹妙藥無疑。
雷嚴明顯放心了許多,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
少恭的目光,已經再次移向了丹爐。
雷嚴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少恭確定,此丹藥已經煉成?”
仍然未曾完全打消心中疑慮。
無論如何,他到底還隻是個稚子。
“自然確定。”
很簡短的答複,也很明確。
少恭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但雷嚴卻仍然不相信他。
不過也沒有傻到表現出來。
雷嚴點了點頭,道:“那我先下去回稟掌門了。”
他當真爽快得很,說走就走,沒有一絲拖延。
走得極快,比來時還快了幾分。
少年的眼眸,闔上了幾分,微微眯了起來。
嘴角勾起了一個很愉快的弧度。
少恭一向守時,說了是兩個時辰之後,便絕不會來遲。
倒真是分毫不差,也未曾早來一刻。
掌門端然坐於正座之上,儼然一副一門之主的威勢。
他的目光是嚴肅的,隱隱有著憂慮之色。當看見丹芷長老入內的時候,才勉強有了一絲笑意。目光微微探尋,似乎想尋出少恭花費七日時間煉製而成的丹藥所在之處。
丹澤長老含笑而立,見到七日前與自己相談甚歡的青玉壇丹芷長老如約出現,顯然心情極好,笑意十分友善真誠。
青玉宮的石門漸漸合上,隔絕了外界的光亮。
杏衣少年,眉目如畫,神色恬淡,從容不迫地入內。
雷嚴的目光,忽然亮了一亮。
他的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
少恭走路,一向不快。現在也未曾有絲毫改變。
好像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他都是原來的那副樣子,無甚變化。
腳步雖慢,但終於還是走到了掌門麵前。
三尺之外,保持著距離。
很少有人,能夠近距離地接觸到他。
少恭自然也是微笑,很禮貌,也很疏離的笑意。
仿佛是想與所有人劃清界限,獨自一人,做著自己的事情。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尷尬。
四目相對,默然無語。
片刻沉默之後,清朗而友善的聲音響起:
“丹芷長老,好久不見。”
丹澤長老溫和地笑著,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
冷淡的目光,從掌門那處移開。
見到了一個很開朗的青年,正笑看著自己。
目中的冷意,總算消散了幾分。
平靜地看著丹澤長老。
嘴角的笑意,似是暖了幾分。
少恭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卻沒有接話。
因為先說話的,總是丹澤長老。
丹澤長老的目光,開始有意無意地探尋,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少恭抬眸,直視於他,神色認真。
丹澤長老似乎有些微微尷尬,看了看掌門。
掌門的目光,更加嚴肅了幾分,竟是無視了丹澤長老的垂詢之意。
“咳咳……”極不自然地幹咳了幾聲。
雷嚴越看,越覺得丹澤此人,極不順眼。
少恭好像終於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展顏笑了笑,卻不看掌門,仍然與丹澤長老說話:
“先前曾與丹澤長老談論起,煉製金丹之事……”
丹澤長老明顯鬆了口氣,一副你還記得就好的樣子。
“七日之間,在下已煉得廣陵丹數枚,雖未有傳聞之中救活傷重垂死之人的奇效,卻也可以暫緩傷勢,應可一用。”
言語之間,少恭已從袖中取出一個丹盒。
白玉雕成,晶瑩剔透,雕飾細致,做工不凡。
丹澤長老明顯被驚倒了,雙唇抿緊,片刻之間,竟是忘了言語。
先不論丹藥效用如何,單憑這玉盒,便已是無價之寶,萬金難買。
修道之人,向來清苦。金銀財物,極為少見。
丹澤長老多年於金丹之術毫無寸進,主要也是門中材料稀缺,縱有絕妙丹方,亦是無濟於事。
忍不住微微歎息,心中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少恭已將玉盒遞了過來。
丹澤長老笑了笑,將玉盒接過。
盒中有廣陵丹三枚,均是煉就上乘之品。
“丹澤長老以為……此丹如何?”少恭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語氣之間,聽不出絲毫感情。
丹澤長老搖了搖頭,卻道:“丹澤愚鈍,尚不能參透其中奧妙。”
少恭淡淡一笑,也不再繼續問。
丹澤長老微微歎息,目光毫不忌諱地看著玉盒,目中明顯可見貪婪之色。
少恭失笑,眸中之意,似是冷了幾分。
當丹澤長老看向少恭的時候,又恢複了平日的溫和有禮,很是和善地笑著。
掌門抬手撫額,看上去很是無語的樣子。
少恭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令丹澤長老悉心查看。
丹澤長老將玉盒合攏,看向掌門,目光明顯沒有了之前的淡定從容。
“丹澤,你先走好了……”一句很無奈的話語。
丹澤長老眉開眼笑,忍住拍打掌門肩畔的欲望。
“我一看見上好的丹藥,便按捺不住,想要好好研究查看一番。”
掌門的眼色,明顯有了狐疑。
丹澤長老卻管不上這麼多了,也不在意。
“雷嚴……”
“送洞宮山丹澤長老回客房,我怕他一高興,連回房的路都不認識了。”
閑雜人等終於已盡數離開。
偌大的青玉宮,隻有兩個人。
一坐一立。
掌門極具威勢地坐在了主位之上,冷靜地看著青玉壇的這一任驚才絕豔的丹芷長老。
少年的身影,瘦削單薄,略顯了幾分孤單。
雙眸之中,帶著靜靜的笑意,但他嘴角勾起的笑容,越發地冷了。
極有默契地沒有開口,亦沒有半分焦躁。
他們互相凝視著對方,像是凝固成了兩座雕像。
掌門的目光,由一開始的冷靜從容,變成了猶豫不定,欲言又止。
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
不知從何時開始,掌門已站了起來,站在了少恭身前。
兩個人的關係……似是親近了許多。
言語之間,有意無意的進行試探,似乎想明確對方的底線。
不容越過的雷池。
隻要沒有觸及到底線,一切皆有回旋之地。
氣氛有著說不出的微妙。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更多的時候,則是陷入思考之中。
“廣陵丹……”掌門微微苦笑,眼中分明是不可置信的無奈之色。
少恭點頭,道:“正是青玉壇古籍中所載,那一味舒筋活血,止痛化瘀的古方。”
掌門搖了搖頭,又看了少恭片刻,道:“少恭可是按照古籍所載丹方煉製?”
“分毫不差。”少恭給出了確切的答複。
掌門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怪物。
聽到“廣陵丹”三個字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像年輕了十歲。
他的眼中,分明出現了狂熱之色。
良久,歎息。
深深的歎息。
“少恭,你的心,到底有多大?”
“青玉壇典籍之中,數一數二的靈丹妙藥,在你的眼中,竟如此不堪一用?”
掌門似是微微冷哼了一聲,道:“舒筋活血……止痛化瘀,少恭以為,青玉壇中所載丹方,是江湖人小打小鬧的把戲?”
少恭唇角微揚,淡淡道:“修道之人,江湖武士……有何不同?”
掌門搖了搖頭,道:“自然是不同的。”
“凡塵俗子,武藝高絕,終不過單槍匹馬,血搏拚殺。江湖中人,爭鬥殺伐,為的不過是名利二字,到頭來,卻又得到了什麼?”
“那些人自詡俠士,行俠仗義,被世人奉為英雄,但他們所習武藝,於修道之人眼中,不過兒戲,舉手可破。”
少恭似是笑了笑,微微收斂了眼中戲謔之色,道:“在下失言。”
掌門看著他,神色複雜,至今為止,仍未明對方是敵是友。
“少恭有難處,需人相幫,我與你相交多年,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少恭似乎想起,兩個月前,於青玉宮和掌門告別之時,曾與他言明,想借青玉壇之力,完成一件事情。
如今看來,掌門竟未被嚇著,倒是意料之外。
看他神色認真,信誓旦旦,倒真是一個稱職的朋友。
見少恭長時間沒有反應,掌門的臉色似是僵了一僵,但隨即若無其事一般。
此人,甚是有趣。半晌,少恭終於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少恭展顏一笑,道:“未曾想到,掌門一直對此事記掛於心。”
掌門神色懇切,看上去很是義氣。
少恭的目色微微沉了下來,道:“在下所尋,乃是一件上古之物。”
“上古之物……”掌門低聲重複了這四個字。
眼中卻無半分懷疑之色,並不認為這是無稽之談。
隻因數年前,青玉壇得到的,一件叫做“玉衡”的寶物,便是上古之物。
也許隻有傳說中的上古仙神,才能煉製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異寶。
以其力量,所煉製出的丹藥,擁有常人難以想象之異能。
隻可惜,玉衡此物,除卻煉丹之外,便再無他用。
掌門微微歎息,搖了搖頭,道:“上古之物,隻在傳說之中聽聞,我等凡人,怎有機會一唔其貌。”
少恭定定地看著他,語氣溫和,道:
“掌門並未一眼否決,便是相信此事了?”
掌門眼中,微微透著狡黠之意,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在等少恭說下去。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當今之世,存有一兩件上古寶物,也並不稀奇。”
此話,說了與沒說,並無兩樣。
掌門明顯不滿意這個答複。
少恭苦笑,道:“在見到那物之前……無論在下說什麼,都是空言,掌門也未必相信。”
掌門嘴角微微抽動,冷笑了一聲。
“如在下所料不差,玉衡……便是貨真價實的上古之物。”
掌門神色不變,淡淡地看著他,也未曾開口辯解一句。
“上古之時,那物喚作鑄魂石。”
鑄魂石……從未聽聞。
“鑄魂石有吸攝魂魄之能,如今已逾千萬載,流落人間不知幾何,其效用,應當是大不如前了。但想必……尚可一用。”
掌門不由屏住了呼吸,分明片刻領會了少恭的意思,但他卻仍然裝作不知,深深呼吸之後,淡淡道:“少恭所言何意?”
少恭輕輕一笑,道:“無甚意思,隨口一說罷了。還望掌門勿怪。”
掌門狐疑地看著他,終究沒有繼續問下去。
若是問下去,自然能夠得到更多關於玉衡的消息,但他……要這些有何用?
青玉壇因何而衰,自然是記得清清楚楚,萬萬不能重蹈覆轍。
“少恭單單提起了玉衡,莫非有何意義?”將雜念驅逐出腦內,掌門並未忘記這個問題。
“在下鬥膽……欲向掌門借玉衡一用。”
雖是隱隱猜到了一些,但當少年真的說出的時候,掌門還是明顯地愣住了。
隨即,一股怒氣,不容抑製地泛了上來。
他的雙拳已握緊,隨時會忍不住往少年臉上揍上一拳。
但他沒有。
他不敢。
那日少恭離開的時候,強於自己數倍的力量……生存的本能,令他對這個看上去不堪一擊的少年,充滿了畏懼。
嗬……原來,他是為了玉衡。
掌門的目光,充滿了憤怒,卻很努力地隱忍著。
怒氣總會消退。
尤其是這種衝動的憤怒。
“少恭打算用什麼……來借取這玉衡?”掌門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問他。
“在下身無長物,唯有一身金丹之術,尚可堪用。”
然後掌門笑了。
所有的憤怒,默無聲息地退去。
“少恭終於想通了?”掌門語氣之中,明顯可見的驚喜之意。
少恭微微苦笑,道:“掌門如此破釜沉舟,任了在下丹芷長老一職,在下還能如何?”
掌門和善地笑了笑,先前的嚴肅,隱匿地無影無蹤。
好像回到了從前,兩人書信往來,互談心得。
那時候,他一直在想,那個人,如果為青玉壇所用,該有多好。
直至少恭來到青玉壇的那一刻起,他才發現,對方並沒有加入青玉壇的意思。
即便最後勉強加入了,也是不甘願的。
這位好友,終究沒有為青玉壇煉製出任何丹藥。
少恭亦是笑了笑,柔眸以對。
目光深處,隱含了那一絲的懶散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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