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刪文  第二十三章 夢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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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已醒了。
    無論是美夢,還是噩夢,終究有清醒的那一天,那一刻。
    恍如隔世。
    確已隔世。
    如若……能夠一直沉浸在美好快樂的夢中,該有多好。
    永遠都沒有痛苦,一直……這樣下去。
    癡心妄想不過片刻,少恭便已從中清醒了過來。
    活著,便是要經曆苦難,痛苦蔓延全身,竭力掙紮,不甘服輸,恒久不變的孤寂,孑然一身,毫無所得。
    這便是所謂的天命嗎?
    太子長琴的命運。
    少恭的眼眸之中,閃過了些許悵然。
    已睜開了眼眸,漆黑的眼眸微微發亮。
    冷清淡雅的臥房,與奢靡沉醉的花滿樓格格不入。
    但這的確……是在花滿樓之中。
    少恭揉了揉太陽穴,微微思索,似乎是想確定此時此刻的處境。
    純陽琴……
    千載弦歌芳華如夢。
    終於想起了些什麼。
    少恭迅速起身,隨意地披上了一件外衣,穿上鞋襪,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間臥房。
    已離開了花滿樓。
    外麵已是黃昏。
    看來這一覺……竟從早晨睡到了黃昏。
    信步走在杳無人跡的山間小道之中,仔細思索昔日所得良木放置於何地。
    一時欣喜,片刻之間,遠離了花滿樓,不知方向,隨意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停下。
    究竟……在何處?
    為何思慮不起?
    少恭已開始後悔將衡山山洞裏那石壁上的字跡盡數毀去,也許……在那兒,會有線索。
    曾記得有一段時日,將累世的記憶銘刻於石壁之上,害怕自己有朝一日會忘記。
    那段時日……便是遇上巽芳的時候。
    巽芳……
    心中隱痛。
    夢醒了,所有的歡樂便不複存在了。“巽芳”二字……回憶起來,亦是物是人非。
    變的是誰?時間是否真的會改變一切?
    隱約有這樣的想法,但即可按捺下來,並納入禁區,絕不再想起,亦不願承認。
    記憶之中,有許多這樣的禁區。
    心念之中,僅留下最美麗……那一段幸福與快樂。
    其他的,刻意地回避,所有不美好的事物……心底之中,皆不願去思索,承認,乃至於麵對。
    隻是……與巽芳一同找尋用來斫琴的梧桐木之事……應當是美好的回憶,為何會想不起來?
    記憶往複,穿梭不息,茫茫識海之中,尋覓久已遺忘的那一瞬間。
    大海撈針,是一件很渺茫的事情。
    同時……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少恭卻已習慣。
    記憶……無論是怎樣的記憶,隻要能夠記起之人,憶起之事,無論是好是壞,是愉悅還是不快,都顯得彌足珍貴。
    像是掙紮了許久。
    茫茫大海中見到的一塊浮木,看見了希望。
    抱頭,蜷縮一角,黑暗中的冷風如刀。
    然後,他抬起了眼眸,泛起了鮮紅的赤色。
    黑暗之中,如同一隻受傷而無奈的悲愴凶獸。
    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搜尋,沒有活物。
    山林間的鳥獸早已不見蹤影,不知何時四散而逃。
    就連想發泄些許,都無法。
    憤懣與怨恨,恨!
    他終究,還是閉上了眼眸。
    默默地承受一切。
    獨自承受。
    荒野之中,亦無人知曉。
    他為什麼還不流淚?
    流了淚,訴了苦,應當……會好一些吧。
    他沒有。
    黑暗之中,無邊的孤寂與恨婉,將他吞噬。
    被吞噬得一點不剩。
    良久。
    自他的口中,緩緩吐露出了兩個字:
    “巽芳。”
    很是無力,無力地念著愛人的名字。
    撐扶著,憑靠了粗糙而冰冷的枝條。
    深深喘息。
    無人知曉的黑暗之中,小心地舔舐傷口。
    獨自療傷。
    記憶漸漸浮現在了眼前……遙不可及。
    數十年之後,再次回到蓬萊,入眼的,已是滿目瘡痍。
    親人的屍骨遍地,早已禿鷲啃食殆盡。
    深深凹下的眼珠,無邊的恨意。
    蓬萊人的命運……一場天災之中,全族覆亡。
    很多人的屍骨,分不清。
    巽芳……也已在蓬萊天災中,香消玉殞。
    良木漸漸腐朽,與殘存的屍身殘骸一同……發出陣陣惡臭。
    恍如人間地獄。
    所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再也,沒有了。
    他的背脊已挺直,溫和的眼眸之中,一片平靜。
    他微微笑著,笑得那麼安靜,優雅。
    直到見到了瑾娘,少恭的笑意才有些收斂,恢複了平日的清冷。
    平日的他,究竟是溫和多一些,還是清冷待人,拒人於外?
    至少在瑾娘麵前,他一直都是比較冷的。
    現在也不例外。
    酉時三刻,花滿樓漸漸回複了生氣,妖冶動人。
    瑾娘打扮得很用心,很精致的麵龐,嫵媚的妝容,如豔麗玫瑰,於黑夜中悄然綻放。
    她淺淺地笑著,看著鏡中多出來的一個少年身影。
    “你終於回來了。”瑾娘的語氣帶著幾分玩味。
    “江都城中風光甚好,繁榮熱鬧,頗為有趣。”少恭淡淡而言。
    “少恭可還遊玩盡興?”瑾娘順著他說的話語,隨意地問了一句。
    “與琴川小鎮風光不同,瑰麗非凡,令人大飽眼福。”
    瑾娘微微搖頭,輕輕一笑,終是沒有再說什麼。
    就這樣……片刻的寂靜。
    “瑾娘尋在下有事?”見瑾娘無意說明,少恭便徑直問道。
    少恭在花滿樓中走上不過十步,便已有人找上了他。
    瑾娘在尋他。
    其實……即便瑾娘不尋他,他也會與她打上一聲招呼的。
    這些年來,她似乎變得很是小心翼翼,驚疑,行事再也沒有了昔年的張揚莽撞。在江都城之中,守著花滿樓這樣偌大的一個產業,自然是很傷腦筋的。
    “若我說無事……少恭會怎樣做?”瑾娘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少恭輕笑,道:“自然不方便在瑾娘閨房中停留太長時間,以免招惹他人非議。”
    “他人?”瑾娘似是冷哼了一聲。
    “誰敢有非議?”她語調微微揚起,似乎有些生氣。
    少恭靜靜地看著她。
    瑾娘唇角勾起,看著鏡中的少年。
    然後,他走了過去。
    停留於一尺之外。
    纖長玉指,遞過了一柄木梳。
    上好的紫檀木製成的梳子。
    他接過,冰冷的手指與她的手指接觸。
    片刻之後兩相分離。
    瑾娘還在詫異他冰冷的溫度。
    他已在為她梳頭。
    他眼神平靜,甚至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思慮些什麼。
    他正低著頭。
    瑾娘沒有看見他的神色。
    “追求你的男子,很多。”少恭的語氣很冷淡。
    瑾娘沒有否認,這本來就是事實。
    “富賈商人,達官顯貴。他們有錢有權,可以坐擁榮華富貴,卻得不到瑾娘的一個正眼相看。”
    瑾娘無言。
    “瑾娘對我照顧有加,在下很是感激。然則瑾娘另眼相看一個異鄉少年,此事若是傳入市坊之中,怕是多有不妥,亦有可能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瑾娘似是笑了一下,但她的臉立刻板起。
    臉色驟冷。
    少恭已將木梳輕輕放下,放在了妝台之上。
    然後他轉身,準備離開。
    三千青絲,散落於肩頭,及至腰畔。
    鏡麵之中,映現了少年的背影。
    瑾娘的眼眸之中,閃現了一絲不快。
    少年已踏出了腳步,開始離開。
    瑾娘微微抿唇,似是在思慮什麼。
    三步之後。
    “少恭。”她叫住了他。
    他停下了腳步。
    瑾娘無奈一笑,終是開口:
    “益州雷氏,乃是斫琴名家,今世許多名琴皆是出自此家手中。”
    少恭的眼眸之中,閃現了一絲光芒。
    “雷氏的人……已在聽琴軒,琴室之內。”
    “少恭若是感興趣,可去一看。”
    瑾娘輕描淡寫地說了這幾句話,臉上總算浮現了些許笑意。
    少恭沒有看見,即便看見了,也不會在乎。
    “多謝瑾娘告知,在下記下了。”
    一句謙謝之語,平靜說出,便離開了。
    居於聽琴軒,豈有不明琴道的道理?
    益州……雷氏?
    少恭眼中泛起了一絲興趣。
    自然也想見識一下當世製琴名家。
    惟願一睹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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