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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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在客廳為林海的秘書和林夏至準備好咖啡之後沈城就自覺地回到自己臥室裏了,他不需要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那不是他能關心的事情。隻希望他們說話聲音別太大,這小公寓的回聲響的很呢,披著外套的男人關上臥室門時這麼想。
沈城走到臥室的窗邊,厚厚的乳白色窗簾嚴實的遮住玻璃窗,他把窗簾拉開一些。窗外仍然是暈不開的濃重暗色,現在是黑夜最深的時刻,月隱匿在厚重的雲層後,星辰昏暗了光芒,夜空顯得格外的孤單寂靜。暖色的路燈卻在樓下的街道上散發著光和熱,驅散了一小塊黑色的陰影。他打開玻璃窗,夏夜獨有的微帶濕意的草木氣息撲麵而來,隱隱約約的蟬鳴聲從遠處傳來。
夏日讓人感到煩躁,炎熱酷暑能磨盡任何人的耐心。一切事情到了夏日裏就變得那麼急躁,那麼焦急,與那灼熱的溫度一起燃燒著每一絲神經,似乎要燒毀人腦內的所有。室內空調營造的低溫的空氣接觸到窗外的熱度,顯出泛白的水汽。
樓底的路邊停滿了不同的汽車,白日裏圍著這幢樓的人倦息在車子裏,但是幾個小時後天剛剛亮起的時候,他們又會把相機攝影機的鏡頭對準這間公寓。沈城深深地呼吸著,任由夏夜的氣息溢滿整個胸腔。他沒辦法再次安穩地沉入睡眠了,恐怕閉上眼後感受到的會是恐懼和不安——就像他以前在無法入睡的夜晚感受到的情緒。
他想到夢境裏的那個人,在想起那個溫柔的青年的同時那些複雜的感情不可思議地平息下去,取代在他胸口蔓延起的是一種溫和的平靜。但是他不知道他是誰,他記不起他是誰。但是青年的印象卻深刻的留在他的夢裏,留在他的意識裏。
與其說他迷戀那樣的能帶給他平靜的夢境,不如說他是迷戀那個人,迷戀那個人的一切。但是他的本能卻抵抗著去回憶有關那個青年的一切,那對於他來說是不能走近的,不能回想的,不能觸碰的。可笑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抵觸那一切,那一切明明美好的事物。
沈城看向過於高遠的天空,透過雲層看去,暗淡的星光隻留下灰色的朦朧影跡。其餘的一切都被暗色的夜浸沒,在黑暗之中,那片模糊灰色的光芒顯得那樣珍貴,那樣……遙遠得觸不可及。就好像那個夢境中青年給人的感覺一樣,溫和卻觸及不到,纖細柔軟卻易於破碎。
他又想起林夏至的那些關於星星的話。他的那些話絕對不是在單指死去的星辰和光,沈城不明白那些話的真實含義,他不知道林夏至到底在暗示著什麼。年輕人始終不願解釋他的本意,隻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現實。
“……死去的星星的光芒……”沈城望著夜空下意識喃道,他停頓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繼續說下去“為了觸及……它所愛著的……城市……?”
林夏至把茶幾上的瓷杯推到秦岸麵前,男人接過了咖啡,但他隻是把杯子放到手側。然後他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拿出手機,點開幾小時前他和林海的對話錄音。聽到林海的聲音,年輕人微微頓了一下。
沒有人再說些什麼,屋子裏隻剩下帶了電磁音的不太清楚的人聲,似乎還能聽到回響聲。離開辦公室以後,秦岸先去調查了林海的手機播出那通電話的位置,不出預料,信號被屏蔽了,根本得不到位置。他想要馬上找到那個人,於是他來到這裏。
“從二十四開始倒數,林海是這樣說的嗎?”聽完秦岸手機的對話錄音後,黑發青年捧著咖啡杯慢慢說。他看著氤氳的水汽從杯子裏緩緩升起,然後逐漸消失般融入空氣裏。他淺色的眼直視坐在對麵沙發上的男人,思考一會說。“你接到電話時林雲確實在你邊上吧。”
“是的,當時我和林雲女士在辦公室。”男人不動聲色地看著年輕人,他記得錄音裏並沒有林雲的聲音,但是青年的話語卻十分肯定,明顯不是猜測的語氣。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人?林雲讓他來找這個人詢問林海的事,但她沒有說明林夏至的身份,秦岸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林夏至對林家姐弟非常熟悉。他們姓氏一樣,是親戚嗎?
眼睛……也很像,秦岸看著年輕人淡色的眼眸。和林海一樣的雙眼,清澈得見底的,但是那個男人的雙眼總是流溢著光彩,耀眼的奪目——同時也無法看清。就好像他本人一樣,極少的人才能看見真實的,不是出現在屏幕上的他。
現在這些都可以不在乎,隻要現在能找到他,疑惑的不解的地方都可以不在乎。隻要能知道林海的消息,這些都不重要。男人握緊手裏的杯子,咖啡的氣味漂浮在空氣裏,將空氣也染上了苦澀。
“果然是這樣,如果她不在那裏,林海不會這麼說。”林夏至喝了一口咖啡,他的聲音平靜,毫無起伏,“那是他們小時候玩捉迷藏的暗語。”
“林家的屋子和後院都很大,小孩子在那裏玩捉迷藏很容易迷失方向。有一次林海就在花園迷路了,大多時候他會藏在一個地方,不肯出來,往往是全家人一起找幾個小時才能把他從一個小角落裏找出來。”
“為了不再發生這樣的事,林雲為他們的捉迷藏設置了新的規則。在尋找的人倒數一百個數以後,藏好的人也要從某個數字開始倒數,一般是他們商量好的數字。如果躲藏的人倒數完自己的數字後還沒有人找到他,他就可以走出來到約定的地點確定自己的勝利,那麼尋找的人就輸了。”
“自從定下這個規則後就沒有人在林家院子裏再藏失蹤了。但是有方法作弊,林海就經常故意數快數字倒數,他一般是第一個走到外麵勝利的人——因為規則對倒數數字之間的時間間隔沒有嚴謹的要求。”
“也就是說,倒數數字的間隔可以是一秒,一分,一小時。這沒有規定,是完全隨意的?”秦岸順著他的思路說下去。
“從二十四開始倒數……二十四小時裏我可以去找林海?”
“是林海最多會等你二十四小時,他的倒數一向不會守時。”青年抬眼看了看秦岸,不帶感情地補充道。
“即使今天你沒有找到他,他明天也仍然會完好無損地回到頂樓辦公室——那是他選擇的地點。”
“不過,這對於作為尋找者的你來說,你輸掉了這場遊戲,這是失敗。我不知道林海的籌碼是什麼,也許那是為你準備的。”
“……你知道林海在那裏嗎?”男人緊皺起眉頭,毫不掩飾急切地發問,“不用告知我謎底,隻需要一個大概的範圍就可以。”
“抱歉,我能猜出來,但我不能告訴你。”林夏至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這是違反規則的,他希望你能遵守規則。”
“我不會違反林海的意願。”
淺色的眼眸熠熠發光。
在聽到外麵的關門聲,意識到林海的秘書已經離開了以後,沈城才走到客廳裏收拾那個男人沒喝一口咖啡的杯子。穿著灰色大衣的青年站在陽台旁,捧著白瓷杯透過玻璃窗在看著外麵。沈城把另一個杯子放到水池裏,然後走到青年身旁。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能看到一輛開向居住區外的車子。
車尾燈的紅光轉了幾個彎,光圈逐漸變小變暗,最終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裏。
“你覺得他能找到林海嗎?”沈城盯著光亮徹底消失的地方,問沉默的青年。“我稍微聽到了一些對話內容,你們應該去書房談的。”
“他能。”年輕人堅定的回答,語氣平淡無瀾,像是在陳述事實。“我相信他能。”
“就好像我相信你能感受到星光一樣。”
“告訴我,到底死去的星辰……指的是誰?”沈城咬住牙,腦海裏的鈍痛蔓延著,眼前的事物模糊了輪廓,他聽不到自己沙啞顫抖的聲音。他單手撐在窗上,手掌的紋絡留在了透明的玻璃平麵上,他低下頭深深地喘著氣。
劇烈的疼痛使他無法思考。他閉上眼不去看扭曲的世界,眼前的黑暗中一片虛無。他仿佛又感受到指尖微涼的觸感,留在額頭,就像那個人的觸碰一樣。他抬手想抓住什麼,但是那裏什麼也沒有。大腦深處的疼痛和眩暈愈演愈烈。
年輕人默默喝完了杯裏的咖啡。他沒在意身邊痛苦的男人,轉身快步走到廚房裏。瓷杯放到金屬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之後響起的,是青年冰冷的聲音。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違背兄長的意願。”
有些小報記者會執著地跟蹤目標人物,二十四小時每時每刻潛伏在他身邊。當初林海走出公寓樓的照片就是某個這樣的小報記者跟蹤一周後拍下的,即使照片上隻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他們也能從各種照片的對比判斷出這個身影是誰留下的。所以在淩晨時分得到了另一個人走出同一幢樓的照片,敬業的記者們很快就推測出了他的身份——林海的新任秘書。
新聞當天清早就發送到了網絡上,關於林家大少爺失蹤事件的真相更加撲朔迷離了。一些網民一致認為是林海的秘書和沈城合謀綁架了林海,久久不提贖金是因為他們沒有想到會被小報披露。他們懷疑林海的秘書是主謀,沈城是他的助手。或許他是是林家的競爭對手派來的間諜,因為被發現身份為了自保所以綁架了林氏的繼承人。眾說紛紜,但無疑的是,輿論再次將沈城置於一個更糟糕的位置。
在看到網上這條新聞的時候,沈城就意識到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了。他拉開陽台窗前的窗簾,皺著眉往樓下望去。人群幾乎蔓延到了樓底所有的空地,黑壓壓的人群因為發現他的動作湧動起來,隔著窗都能聽到瘋狂的拍照聲,大批人被擠到了草坪上——沈城快速拉上了窗簾。
這裏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們遲早會踏破門擠進這間公寓的。男人把窗簾拉的更嚴實一些才走回客廳。林夏至對外麵的噪音置如罔聞,他正翻閱著手裏的一本厚書。沈城歎口氣倒在長沙發上,思考怎麼脫離這種糟糕的情形。
“你覺得林海最晚什麼時候能回來?”他在沙發上翻個身,正對著旁邊單人沙發上的黑發青年。“那些人都快闖進這裏來救他了。”
“明天。”林夏至連眼都沒抬,然後傳來的是他翻過一頁微黃的書頁的聲音。
青年會告知他失蹤的林海什麼時候會回來,但他不會向自己解釋那些話。沈城盯著茶幾上擺放的玻璃杯,幾個小時前大腦裏湧起的疼痛還沒有徹底退去。但是窗外越來越嘈雜的雜音又將那痛楚引發出來,腦子裏昏沉混亂。他忽然想起剛剛在窗前還看見了遠處駛來的沒見過的車子——會趕到這裏的車子顯然不止他看見的那幾輛。
在這裏再撐一天嗎?——不可能做到,沈城都不想在這裏多待一秒。他煩躁地在沙發上滾了幾圈,最後當樓底的那些人開始鳴車喇叭催促他下來解釋情況時,沈城終於咬牙切齒地發出聲音。
“你會開車嗎?”他對旁邊的青年說道,年輕人轉過頭疑惑地看他。”我的意思是——”
“——我們要離開這間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