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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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林海失蹤一周了。
各種各樣有關於這位年輕的林氏繼承者失蹤的傳聞在網絡娛樂網站和街頭小報上傳得沸沸揚揚。這位風度翩翩的貴公子的確沒有在最近的大小宴會上出席,這可不尋常,以往就算是翹掉當天的工作,林海也絕不會缺席任何一場規模不小的晚會——我可不願讓期盼看到我的女士失望,英俊的男人衝記者眨了眨眼,美人可不是像公司規劃那樣可以耽誤的事情。——他以前這麼信誓旦旦地說過。
但目前情況特殊,在他父親死後林氏所有事務都落到這位林家大少爺身上,有許多事急切的等待著林海去處理它們。恐怕是再風流瀟灑的貴公子都沒法在這種情況下泰然自若,愜意悠閑地與宴會上的姑娘調情了。更何況林海也從未輕浮地對待他人過,他給大眾的印象一向是風趣又不失優雅的,他能精確地把握這兩者的度,使自己在酒宴上吸引眾多目光卻又不會在第二天的娛樂新聞裏落下什麼花花公子的稱號。也正因為如此,林海成為了這座城市裏大多少女的夢中情人。
大部分理性的城市居民都相信這個說法。顯然是企業事務讓這個年輕的繼承者焦頭爛額,不得不舍去宴會的歡愉,專心投入到工作裏。而且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任何一個網站小報確認這件事的真實性,所有權威的網站報社都沒有要報導這件大事的跡象。畢竟這隻是個坊間傳聞罷了,它甚至都沒引起專業娛樂媒體人員的注意,人們當然不會輕易信以為真。
即使實際上沒什麼人相信這個傳聞,也不能阻止人們在網絡論壇上聲勢浩大的討論熱情。總是有人喜歡隨意說兩句,編造自己感興趣的事實,吸引不明真相的群眾注意又或者消遣時間地認真討論這件事。無論出於哪種目的,他們成功地在網絡和現實裏把這件事傳得滿城皆知,林家再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林雲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緊皺著眉頭。天陰得厲害,電腦屏幕上的亮光照亮她的輪廓,除了這一點光亮,整間辦公室都籠在陰影之中。她長長歎一口氣,無力地倒在身後的皮麵高椅裏,這突然的一切讓她感到頭痛欲裂。她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想些別的事轉移注意力,但她失敗了,所有的思緒最後還是纏繞在林海身邊——一個本來應該坐在這間辦公室的人。
是的,林海杳無消息地消失了一周。因為工作原因,這段時間林海一直待在公司裏忙碌,林雲都沒能和他多說上幾句話。然後上周林雲就接到了林海秘書的電話,詢問她林海是否在家,他無故缺席了上午的一場會議。林雲代替他去了公司,順便處理一些雜事。發覺林海失蹤是在第二天遲遲沒等到他的電話——一般這位少爺偷跑出去第二天晚上都會傳來消息。她也清楚林海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偷跑出去放鬆度假,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林雲一邊暗中派人尋找林海一邊竭力隱瞞事實,她這一周都代替林海在公司裏處理事務。
也許公開尋找會更快找到他,但絕對不能那麼做。無論林海現在在什麼人那裏,隻要公開發布這位林氏繼承者失蹤的消息,先不論會不會引起那個不知名人物的不滿,暗處窺視已久的大人物也絕對不會按兵不動——和林家結怨的人不少——這隻會無形地增添林海目前處境下的危險而已。單單是在商場上,這個消息也足夠引起一陣血雨腥風了:誰知道有多少人在觀望著林家這對姐弟呢?在他們父親去世後,林氏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些許動蕩,但林海穩住了它,成為了一位優秀的林氏總裁,當然有人在暗中失望。如果現在,林海失蹤的消息被證實,勢必會引起林氏的動搖,他們可以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唯一幸運的是,這裏不會有任何權威的報社網站刊載任何關於林海失蹤的訊息——早在幾年前林海就自作主張暗中收購了這座城市裏所有的報社,順便收購了幾個大型網站。我隻是想保護我的可愛的戀人,當時被父親訓責的林海為自己辯解道,我不希望有媒體曝光她的身份,影響她的生活——當初斥責林海的林雲恐怕永遠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他這時的所作所為感到慶幸。
說不定早在那個時候,林海就猜到有一天會有現在這種情況,他喜歡提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女人盯著發亮的顯示屏,搜索頁麵滿是一條條的關於林家大少爺的新聞。但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最先陷入這種糟糕境地的人會是自己。
女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完好的唇妝已經被咬褪了一半,她現在正頭疼如何處理自己那個好弟弟留下來的爛攤子。說實話,林雲並不為林海的安危憂心忡忡,她相信自己引以為傲的弟弟不會讓他自己陷入極端危險的境地,她現在要做的隻是等待自己派出去的人找到林海的蹤跡或者等著林海從某個地方脫身出來。林家在他們幼年時就教導的武術和心理戰術還是幫助過他們這對姐弟好幾次從亡命匪徒手裏逃脫的。
整整一周都沒有任何威脅的短信電話打到林家來,同樣的,派出去的人也沒能找到林海蹤跡的一絲線索。也就是說,把林海留住的人不是為了贖金綁架他,他的目的不明。能在林家的範圍左右藏住一位老少皆知的少爺,那個人的身份也肯定不簡單。那麼……會是哪邊的人呢?女人在心中默默數了數與林氏關係不太好的企業世家人物,人挺多的,暫時推斷不出誰的可能性最大。
她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窗看外麵璀璨的星空。今天的黑色夜空中沒有月亮,隻有密布的星辰熠熠生光。閃耀的城市燈光沒有使星點光芒在天空中黯然失色,不可思議的,那美麗的銀河閃爍著柔和明亮的光芒,在黑色幕布上緩慢地無聲地流淌著,蜿蜒著,不知流及何處會停止,不知流至何時會聚集成海。
敲門聲在有些空曠的單層辦公室回蕩起來,回音陰悶。女人回過神來,看了看時間,將近十一點,現在會敲頂層辦公室的人,沒有第二位了。她坐直了身子,來保證自己的聲音傳到門外。
“進來吧,秦岸。”
聲紋鎖“啪嗒”一聲解開,玻璃門向內打開,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門外。林海給了秦岸一張解鎖卡可以自由使用,但出於禮貌,在辦公室有任何人時,他都不會擅自打開這扇門。他取得了林海的信任——至少上一位在林氏工作十年秘書小姐從沒見過那張磁性卡片——那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這個來到林海身邊短短幾周的來處不明的男人卻輕易辦到了。林雲一直對此心懷疑慮,但她一向尊重自己弟弟的決定,沒有說什麼。
他神色冷峻,墨黑的雙眸平靜無瀾。身為林海的秘書,在他失蹤後仍保持這樣的鎮靜自若,的確十分可疑。但是先進的現代技術證明了他的確什麼也沒有隱瞞,尤其是關於林海失蹤當天的敘述,心跳正常,瞳孔沒有異常收縮的現象,麵對複雜的機器和嚴密的盤問,他甚至都沒有表現出緊張的情緒。也許這就是林海為什麼不顧眾人反對堅持破格任用他的原因——他需要一位任何時刻都鎮靜沉著處理一切的助手,而在這一點上沒有人能比秦岸做的更好了。
但是新任總裁失蹤那天連秦岸也沒有任何頭緒,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他的秘書清早準時敲響了頂層辦公室的大門,昨天林海也留宿在公司裏了。但是許久沒有人應答,秦岸知道有著準時的生物鍾的林海不會醒得太晚,他第一次用磁卡打開玻璃門。整個頂層毫無聲響,沒有人在裏麵。
林海前一天沒有提到過這次突然失蹤——當然它也不在日程表裏,還有一個即將開始的會議在等著他參與。秦岸試著打他的電話,機械女聲僵硬地重複那段關機的言語。不得已,秦岸決定打林家大小姐的電話。最後,在讓林雲暫時頂上林海的職務後,秦岸開始調查林海的去向。
他到大廈警衛室和附近街道調出了前一天的全部錄像,一層層樓層每一條街道仔細尋找林海的影跡和陌生可疑的人物。一無所獲,他甚至都沒有找到林海離開辦公室的錄像。那個男人不可能消失在大樓裏,所以有兩種可能,秦岸冷靜地分析道。一,是大廈裏的員工帶走了林海,他們足夠熟悉這裏,最後再剪去了昨天錄像裏的一部分;二,有人從別處帶走了林海,避開了所有存在攝像頭的地方。
他再一次仔細看了一遍錄像,把錄像放到視頻處理器裏一幀幀滑動觀察有沒有異常。沒有人工剪裁和改動的跡象,第一種可能排除。接下來是第二種可能,林海前一天晚上自己離開後應該一整夜都待在頂樓,不會去其他地方,聲紋鎖昨天晚上也沒有使用記錄。那麼林海是在頂樓辦公室被帶走的,能到達頂樓的工具……私人直升機。這個想法讓秦岸想得更深了,他終於皺起眉頭,……帶走林海的人,不簡單。
他再次回到辦公室,環視一周。林海的防身術十分優秀,但這裏沒有打鬥和掙紮的痕跡,林海或許是認識那些人被迫跟他們離開,也有可能是他們在屋裏放了煙霧型的麻醉劑讓他失去意識。秦岸很快否定了第二種推測:這裏沒有藥劑殘留的味道,一般隻有吸入過多劑量的藥品才能使一個成年人徹底昏迷,而且如果有人移走昏迷的人,一定會留下印記,這裏沒有。他在屋子裏翻找是否丟失了什麼,重要的規劃資料都還整齊的放在書架上,櫃子裏一些貴重物品也沒被帶走,……手機。林海最近使用的那款智能機不見了,他一直把手機帶在身邊,但在辦公室裏他習慣把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林海離開時拿著手機——也許他剛剛結束了一場通話,與帶走他的人的通話。
秦岸馬上查詢了林海不見的那款手機的通話記錄。昨夜淩晨兩點,有一通打出的通話,林海播出的號碼是……男人的目光向紙條另一邊移去……亂碼,一排亂碼。
這是他所能調查到的全部了,秦岸非常明白,接下來的不是他所能調查的東西。
回到現在,秦岸走到那張電腦桌前。林雲抬眼看著他,幾近無奈地毫不抱希望地開口。
“有林海的消息了嗎?”
“抱歉,林雲女士。沒有人調查到相關消息。”
男人的聲音低沉,沒有摻雜多少情感。麵對林氏的第二繼承人,他恭敬的微微低下頭,但沒有半分獻媚討好之意,他的背脊挺直。些許屏幕光芒染出男人的模糊容貌,他棱角分明的臉廓浸在暗影之中,隻勉強看見緊抿直的唇。他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這裏的兩個人都知道單憑派出去的那些人的力量是無法得知任何事情的。
“……果然還是這樣麼?”林雲再次倒回皮椅裏,她的雙手放在同樣是皮麵的扶手上,手指緊陷入密實的皮料之間。她猛然想起這件皮椅是林海在家具市場挑了一整天才選出來的最愛,就是因為它她的弟弟才願意睡在辦公室裏的。她克製自己的情緒,慢慢把手移開,皮麵扶手上多出了一排痕跡——這倒是不用擔心,稍微護理一下印記就會消失的。
“其實我覺得,我的弟弟不會有事的。”女人單手撐著頭,語氣認真,自言自語般的喃喃道,“我相信他不會有事的。”
“我也這麼覺得,”出乎她意料的,男人回應了她的話,“我相信林海有化險為夷的能力。”
林雲已經不想糾正這個男人對他弟弟的稱呼了。作為一位秘書,一個下屬,秦岸應該用“林總”這個稱呼才對,但是林海似乎對他說沒有外人的情況下秦岸可以直接喊他名字,原因好像是這樣交流比較方便——明明都是兩個字的稱呼交流那裏不一樣了?!所以在她麵前——在林海的姐姐麵前,這個平靜如水的男人總是習慣性地自然說出“林海”這個名字,這讓她有點習慣不了。
時間不早了,機械表的長短指針即將重合到一起,一齊指向十二點,一個全新的一天的開始。不過對林雲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新的一天的開始,這意味著林海失蹤時間又多了二十四個小時,而在公司高層們隱瞞事實的難度也隨之增強。
原本林海一反常態的長時間缺席就讓他們感到疑惑,再加上那些林海失蹤的流言的擴大沒有被他本人阻止,這隻會讓他們中的某些人疑心更重,動搖不定。林雲相信那些與他們父親一同打拚的叔叔們不是見利忘義的人,但她也不能一直替代林海出現在公司裏。遲早有一天他們會要求從她這裏得到解釋,到那時候她沒就有理由再隱瞞這件會讓林氏動搖的大事了。
在事態演變到那個程度之前她必須找到林海,或者至少拿出證明“林海在某處度假”這個她現在待在公司裏的借口的證據。她覺得困意源源不斷的向她襲來,她必須睡了,就算是為了第二天的工作她也得停止糟糕的的猜想,好好睡上一會。
“你先回去休息吧,秦岸。”林雲對麵前的男人說,話音裏滿是疲憊。她順手關掉了電腦顯示屏,屋子徹底浸在黑暗之中。電腦的主機還有綠色光點在跳動,可沒人在意這個。“我今天準備留在這裏休息,明天工作時間記得喊我起來。”
“好的,林女士。”身著黑色西服的男人直起身子,轉身準備走出辦公室。
機械表秒針轉動,發出細微的“哢擦”的聲響。林雲也伸了個懶腰起身要向辦公室後準備的房間走去。綠色的細細的光束照出空氣裏漂浮的粒粒塵埃,女人伸到電腦主機邊上的小腿遮住了那微弱的熒光。
滿天星可不會覺得困倦,更何況城市不眠的夜燈一直在於它互相陪伴。星河更加的明亮地散發溫和的光芒,在這個無月的夜晚,由他們帶來黑暗中的光明。仰望星空的人們偶爾也會在沒有流星的夜晚祈願,比起取願更像是單純的傾訴自己的願望。
滿天星辰是最好的傾訴者。
男人望向那片璀璨的星河,在安靜的空曠的這間辦公室裏,他想起另一個人曾經這麼說過。他忽然感到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翻湧著吞噬掉他的心,巨大的空虛感迫使他停下腳步,胸口留下的空洞劇痛著。他沒法從夜幕中的星河那裏移開目光,也沒法向辦公室門口多邁開一步。
像是被什麼驅使著,他向流淌的銀河輕聲訴說他的願望。沙啞的聲音在顫抖著,幾近喑啞的嗚咽。
“……我想……見到他……”
他閉上雙眼,不去聽自己痛苦的嗓音。
他依然能回想起淺色眼眸的男人在這間辦公室裏的一切。挑著眉與競爭者的激烈爭論,垂下眼仔細研讀遞交的報告,勾起唇笑著說著什麼,眯起眼盯住什麼東西,在雜務前無奈歎息著單手撐住下巴,一邊批閱文件一邊往嘴裏塞零食……他驚訝於自己對那些細節的清楚記憶。但他不在這裏,不在這間辦公室裏。黑暗中他感覺不到他的存在,隻是那個人的氣息似乎還殘留在漂浮的空氣裏,那個人的話語似乎還輕響在這裏。
但他不在這裏,但他不在這裏。
秒針哢擦哢擦地轉動著,終於與另外兩支銀色指針重合在一起。那一秒的瞬間,有什麼停住了,有什麼還未逝去,有什麼還未降臨——在這個時刻,在過去與未來之間,“現在”這個朦朧的概念卻不可思議的變得如此清晰,變得如此刺痛人心。
現在,他發了瘋一般的思念一個人。
這曾經是他從來沒有預料到的。秦岸對情緒有著精細的掌控,他訓練自己保持冷靜,保持理智。他控製著自己不受情緒的感染不感受情緒的波動,然後客觀的對待一切,鎮靜的處理一切。他已經很久感受到過沒有強烈的感情了,他認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林海失蹤那天。他仍然可以保持平靜,但是有什麼不一樣了,明顯的不一樣了。他仍然是鎮靜的觀察一切,分析一切,但是那太過迫切了,那種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感情太過迫切了。他到最後徹底失去線索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調查已經持續了兩天,一無所獲的失望和精神身體上的疲憊一齊向他湧來。
他終於意識到有什麼徹底的改變了。
這一刻變得如此漫長。下一秒,新的一天剛剛開始的下一秒。秦岸口袋裏的手機突然亮起了藍色的光,鈴聲跟著突兀地響了起來。林雲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男人伸手拿出手機,屏幕的光芒明亮,習慣了黑暗的雙眼費力眯起,看清了顯示出的來電人。
他愣在那裏。
鈴聲響過了一半的時候他才艱難地試圖發出聲音。皮椅上的女人皺起眉頭,男人的反應讓她緊張起來。就在她即將開口詢問時,男人的聲音努力保持著平靜的,在鈴聲中響起來。
“電話是……林海打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