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假裝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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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再次看到自己的父親時,他便知曉這又是自己的一場夢。
他近乎貪婪地陷在著夢境裏,享受來之不易的天倫。遇見廣真之後,他夢見父親的次數變少了,他怕是由於自己平時過得太輕鬆,會漸漸忘了自己是身負仇恨的人,所以每夢見父親一次,他都要提醒自己一次。他看著父親如同往常一樣,坐在書桌旁執筆寫字,不時念叨一句:“怎麼還是不如一個左撇子寫得好。”父親抬頭發現了他,笑著對她說:“小言,都長這麼高了。”一句話模糊了夢境和現實的界限,似乎與父親隻是長時間沒有見麵,這是一場久別重逢,這幾年的辛酸苦楚和平安喜樂還有一個能傾訴的地方。
“父親。”他低低喚道。
“來來,幫父親看看這字寫得怎麼樣?”父親招呼他過去看平鋪在桌麵上的一幅臨摹,上麵用行楷寫著“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
“很好。”
然後父親又念叨另一句一直在說的話:“得了吧,別敷衍我了。誒,看來還是年輕時候功夫沒練好,腕力還是不如他。”父親提起“他”的時候,總是不會提起姓名,似乎這一個字就能特指某個人。
忽然一道血痕噴濺在臨摹的字帖上,他慌忙抬頭,之間父親已經被身後一刀穿心而過,而他卻連殺人凶手的麵目都看不清。那個人將父親的軀體從刀鋒上推開,在甄言驚愕和悲憤的眼神中一步步逼近。那個人身材高大魁梧,似乎著了鐵甲,走路之時會有鐵片撞擊聲。一瞬間甄言又變成了一個身高不及人腿長的孩童,而那人手中的刀刀尖滴血,就在他眼前逼命。
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年從他身邊閃過,擋在他麵前。那個凶手不見了,紅衣少年轉身之時又變成了一個清雅的和尚,矮下身來,將一把竹劍送到了他手裏。可是他接竹劍的時候,失手打翻了父親桌案上的筆洗,筆洗裏的水潑在廣真的雙手上,那雙手立刻成了一對枯骨。和尚隻是皺了皺眉,緊接著帶著淺笑將他擁進懷裏,安慰著說:“沒關係。”怎麼會沒關係呢?甄言將他推開,原本的枯骨又恢複成了骨節分明的細長雙手,那雙手緩緩抬起,似是想安撫他,每抬起一分,便多一道血痕裂開在手上,等到那雙手舉到他臉側想要摸他的臉時,已是淋淋鮮血在順著指縫往下滴落的樣子:“我沒事,小言。”
甄言驚醒。天還沒全亮,隱約能夠聽到旁邊的人規律的呼吸聲。
他知道身邊的人是誰,但是意識到的時候,見他的心境卻不同了,夢境和真實混在一起,他理不清思緒,心跳亂成散落的豆子,噼裏啪啦不成章法,茫然又慌亂。
身側帶著迷蒙的聲音響起:“做噩夢了?”
他點點頭,轉身離廣真更遠了些。
廣真順了順他的背:“再眯一會兒吧,你一晚上睡得都不太安穩。”
甄言身體一僵,輕聲問:“我吵著你了嗎?”
“沒有,不過,你喊了你父親。”廣真輕輕拍著他的背,“我很高興你沒忘記他。”
“我還說了什麼?”
“沒了。抓緊時間休息,天亮還有很多事。”他深呼了一口氣,揉了揉甄言的頭發,然後開始睡回籠覺。而甄言已經徹底睡不著了,確定廣真的手沒事之後,他輕聲說:“這張床有點擠。我看見主臥右邊的那件臥室不錯,屋裏也有好些書,我明天去那兒睡吧。”廣真半清醒著嗯了一聲。
甄言心裏歎了口氣,睜著眼睛仰頭偷偷看廣真睡著的模樣,直到房屋外“咣當”一聲銅器倒地,把遠方不知哪兒的流浪狗嚇得亂吠,他立刻閉上眼睛又揉揉眼皮,裝作剛被吵醒的樣子。
隨即隻聽得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小雁砸,過來!”
廣真身體震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才坐起身,直接越過甄言一把抓住床頭疊放好的衣服飛快套在身上,一邊穿一邊對著屋外喊:“你叫人起床能不能換個方式,經常嚇醒容易猝死的。”
“斷氣一盅茶時間之內我都能救回來,你真死了我抵命!趕緊搭把手!”
隨後不知兩人在忙活些什麼,隻看見廚房的煙囪又冒了煙。甄言穿好自己的衣服跑出去時,廣真坐在灶台後,手上一邊幫廣怪添柴燒火,腳下還要搖動一塊很小的磨石。魔石旁邊有個把手,他就用腳推著把手轉動,但是一心二用明顯導致力量不均,腳下的磨石常常用力過猛被他踢遠,然後又一腳勾回來繼續磨。廣怪一邊忙做菜,一邊分神看著身邊一個正在熬著什麼東西的小爐子。
甄言走上前接手了磨石的工作,很快就聞到了手中的磨石散發出詭異的味道,然後幾滴黃褐色的汁液順著磨石底部凹槽流到一個硯台大小的容器裏。廣真開口提醒:“小言,憑我對他的了解,我勸你別看磨石裏的藥材是什麼。”甄言立刻收回了好奇地目光,專心研磨。廣怪不樂意了:“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沒吃過似的。”
廣真成功被惡心到了,挑眉示意了他一個眼神:你夠狠!廣怪挑釁回視:誰怕誰!
“哎哎哎,那啥、小言是吧,爐子好了,幫我把裏麵的藥汁倒出來。”
甄言拍拍手,走到爐子前麵抓著手柄把藥汁倒進碗裏,他已經對藥罐裏熬著什麼一點都不想看了。他把藥碗拿給廣怪,後者揮揮手,指了指廣真:“趁熱給他喝,涼了藥效要減大半。”甄言便把藥碗端到廣真麵前,接過他手中的茅草和火鉗幫他燒火。廣怪看他兩人一個雙手捧著藥碗喝藥一個燒火,趕緊指指石磨:“哎哎哎,別落下,把磨好的藥汁先倒一點給我。”廣真順手把磨石上連接著的那個半閉合的容器摘了下來扔給他,然後就瞅著他把藥汁倒進了正在煮著食物的鍋裏。
廣真、甄言:“······”
廣怪扯出一個又賤又奸的笑容:“還敢吃不?”
“敢!”廣真示意甄言眼不見心不煩,不與妖人一般見識,於是燒火的繼續燒火,喝藥的繼續喝藥,廣真喝兩口藥之餘再磨兩下那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藥汁。甄言和廣真靠在一起,火光下的廣真麵貌更加輪廓分明,他有著好皮囊、好骨相,尤其是安靜下來的時候,骨子裏的疏闊會滲出他沉穩服順的皮相,讓他看上去不像是那麼安於世俗的人。甄言的目光落到他脖子上的皮膚時,隱隱看到有幾處的膚色反光的色澤與周圍不同,就像是愈合的傷口長出來的新皮膚,雖然膚色的區別已經很不明顯了,可甄言還是看了出來。那些傷痕交錯複雜、長短粗細不一,不像是同一個兵器造成的,甚至有一條疤痕細如發絲,環住了整個下頜。要是一個人致命之處有這麼多受傷時間相同的傷口,隻能說明他經曆過混戰,而且有人從閻王手裏把他搶了下來。
廣怪給他喝的藥是什麼藥,用來治什麼的,不言而喻。
“你們今天有什麼打算?”三個人圍著一張桌子吃飯的時候,廣怪永遠是話最多的一個。
“上午先練劍,下午帶著他四處逛逛,晚上練字念書。”
廣怪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飯差點噴出來:“你自己都不樂意學的東西硬逼著別人學,好意思麼你?”
“正因為我學自己不下去才會逼著別人學啊,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小言?”
沒等甄言回答,廣怪搶著問:“小言,我看你手骨很好啊,是個弄藥材的好手,要不要別念書了,跟我學醫?”他兩眼發光地盯著孩子漸露骨相的雙手,如同盯著兔子的豺狼,就差流哈喇子了。“喂喂喂,別一副沒見過小孩兒的德行好不好,能不能注意下自己的節操?”
“小雁砸,當初要是你樂意學醫,你就不是我師弟,而是我徒弟了,沒見過你這麼暴殄天物的!你自己不學好,憑啥誤人家子弟,”廣怪看著廣真已經不複當年的雙手,一陣肉疼,然後換了一個和風細雨的笑容朝著甄言,“小言呐,我其實還會算命,最擅長看的就是手骨。我看你骨骼驚奇,是個學醫的天造之才,想不想拯救天下蒼生,救萬民於水火?”
這句話好像有點耳熟,甄言看了一下廣真,廣真耳朵一紅,低聲咳嗽了一下,認真吃飯。
“好。”
另外兩個大人驚呆了,一個沒想到這麼容易,一個驚訝於甄言如此輕易地放棄。
廣怪率先哈哈大笑:“我就說他沒那麼喜歡念書吧,沒事兒,師父我不嫌棄你。”
廣真:“小言,你這就有點讓我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