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宴上安排兩人互相示好，然後半夜讓儀芳到甄言房間裏去，再在外麵派人盯梢，隻要房裏的情況一如計劃，外麵的人就可以放出消息。到時候不管甄言願不願意，這個責任都推不掉。這個將軍打得果真是好算盤。
    本來還在考慮第二天該怎麼應對，但是將軍卻隻字不提，似乎儀芳的事就這麼過去了。看來是信真先把外麵的人解決了，以至於他們什麼把柄都沒抓住吧。
    或許是與張堂主相處久了，沾染上師父的脾氣，甄言對這件事許久都不能釋懷。一個將軍為了收攏人心用這種手段，還不如一個地痞流氓下三濫。既然是為了保家衛國，那大家團結一致禦外抗敵就行了，為什麼還要如此猜忌呢？
    叛軍季書偉派人送的請戰書來到，眾將正討論到底是誰當先鋒的時候，將軍看著天義堂的兩個人道：“本將早些年在江湖上的時候，聽聞天義堂武功高深莫測，不知我可有這個榮幸請得周副堂主為朝廷一獻武藝？”
    底下一群打算逃命的人一聽這是有冤大頭的節奏啊，於是紛紛附和：“天義堂武功出神入化，抵擋這些小小叛軍肯定不在話下。”
    “對啊對啊，先鋒就是要武藝高強的人。”
    “天義堂一出手，那叛軍將領肯定手到擒來啊！”
    總之天義堂的武功就是為了打這場仗而生的，天義堂不去就是有違王法、褻瀆神明、天理難容！
    周副堂主為替甄言擋下風口，於是主動站出來說：“承蒙將軍賞識，屬下正有此意，隻是這軍中臥虎藏龍，屬下不敢妄言，壞了將軍大事。”
    “怎麼會，周副堂主既然有為民出力的心，那本將總不好讓周騎都尉失望。便任命你為先鋒如何？”
    周副堂主當即答應下來，將軍若有所思地笑看了一眼甄言，然後，周圍的將士都是瞬間輕鬆了無數倍的樣子，仿佛就等著大戰結束了。
    甄言將在場眾人神情納入眼中，心中頗為震撼。
    “你有心事？”回自己的房間的路上，周存同問甄言。
    “弟子隻是感到奇怪，大戰在即，為何眾人還是一派輕鬆的樣貌談論此事？”
    “大約眾人早已皆自有打算吧，不必太過記掛於心。”
    大約很多人自以為將事情扔給別人就能解決了吧？這樣周副堂主這一回的壓力就不輕了。“弟子明白。弟子之前也上了幾回戰場，但是都是躲在眾前輩之後，所以總是化險為夷。弟子知道周副堂主武功高強，但還是免不了想試一試與前輩一起作戰的感覺。還望副堂主成全。”
    周存同後生可畏一般拍了拍甄言的肩膀：“好。”
    “多謝周副堂主。”
    周存同朝他擺了擺手便自顧自走了。軍中紀律渙散，周存同久曆人事，應當也是看得出來的，但是他能做到表情緒絲毫不變。三個堂主中，周副堂主是最沉得住氣的一個，要是換成自己那個嫉惡如仇的師父，估計外麵還沒打，他就要先跟自己人打起來了。
    “這真是——”看來這從軍生活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快意恩仇啊，本來以為會是——
    “好兄弟，咱們幹了他！”
    “好哥們兒，一起上！”
    ——的情景。
    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戰場不隻是用來打仗的，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人為自己的私人利益挪出空間，將這份同仇敵愾的熾烈豪情擠得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能忍則忍罷，隻要是為了百姓，這些也沒什麼。
    信真，這時候不知道他在何處，又在做什麼。說是最後關頭，不會真是最後關頭吧？
    本來以為師父那樣對於別人犯錯特別計較的人是奇葩，心裏多生氣都寫在臉上。現在才知道對於別人做什麼都不計較的信真才是奇葩，簡直就像思維被人掏走了一樣。他活得好像沒有自我，能自己一個人待很久很久，一動不動。後來的他很少回去，但是他知道信真不是愛亂走的人，那這四年多，他會不會除了找東西吃，就一直一動不動一個人待在一個木屋裏？他很少往外麵走，皮膚因為長時間待在屋子裏變得白皙起來，文弱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那麼多抄寫的經文，應該就是證據吧？他不寂寞嗎？還是有“佛”的陪伴，就不覺得寂寞？
    不知不覺就走回了自己的屋子，裏麵隻有一個劉東為他安排飯食和換洗的衣服，也隻有劉東與他說話。
    “少俠，回來啦。”
    “嗯。”他發著呆解下戰袍，換上便衣。劉東一直是與他一起吃飯，所以桌上的飯碗一直是兩人份。
    “喂，想什麼呢？”拿著筷子不動手，你不吃我也不能吃啊！
    他回神，桌上肉的分量都是按照階位等級分配的，劉東雖然對他沒什麼上級對下級的意思在，但是從來不吃肉，因為劉東知道自己就算言辭可以口無遮攔，自己的地位還是沒變，侍衛和普通的兵沒有吃肉的資格。就算甄言夾給他，他也不吃，縱然桌上肉的分量足夠兩個人吃。
    原因據他說：“萬一我們吃飯的時候正巧有人進來看見了，他們說你還能是‘心腸好’之類的，說我就是‘偷嘴下人’了，這鍋我背不起。”
    “就說我賞賜你的不就行了？”
    “人言可畏，你是個好人我知道，可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樣的，你就放過我罷。我已經到了前線來了，再獲罪我就直接上戰場送死了。”
    於是兩人吃飯也就隻是坐在一個桌子上，至於誰吃什麼，劉東分得比甄言清楚得多。
    甄言又想起了，信真也是這樣，從來不吃肉，做了菜都是與他分開吃，免得他的筷子上有油脂會沾到“他”的飯菜裏。
    其實信真就算偶爾碰碰葷腥，也沒人會知道，也沒人會怪罪他，可他就是笑著回應“他”的疑問，還是一點都不碰。“非暴力型不合作”讓人提不起脾氣來，甄言也就尊重他的做法，不再勸他。
    “喂！少俠，再不吃菜涼了！”
    “噢。”他整了整思緒，重新拿起筷子來繼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