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甄言張開眼，入眼的是碎發遮擋下的陌生的半張臉，眉清目秀的，在朝他笑：“醒了？”
    他一骨碌跳起來，慢慢才回想起來昨天發生了什麼。
    信真拾起他跳起來時掀翻的僧袍，穿在身上。“走吧，我們先找以後能住下來的地方，草叢好是好，就是冬天會著涼。”
    冬天晚上睡草地上，沒死就是萬幸了，還還還好！
    信真搭著甄言的肩膀，帶著他往河流下遊走。甄言肩膀一動，把他的手甩開了。
    “不喜歡？那就不搭著。”信真就把手收回，“昨晚看不清，今早上仔細看，小施主你果然和你父親很像。”
    廢話，你不像你父親？
    “小施主，你說我們住土地廟好呢，還是住城隍廟好呢？”
    “······”
    “嗯，我也覺得土地廟好。城隍廟裏人多，我們應該住人少的地方，最好是個荒廟。”
    “······”
    “怎麼一直不說話？”
    “你真的是我父親朋友？”
    信真轉到他麵前，與他平視：“昨晚不都證明過了嘛！要不貧僧現在脫光了給你看？”
    “你真是和尚？”
    “貧僧真是和尚！”
    “那你怎麼有頭發？”
    佛家，頭發為牽掛，留一次頭發，就意為有一塵緣未了。
    “那貧僧現在就剃了，”他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一個剃頭刀，三兩下把頭發剃幹淨了，露出頭上的戒疤來，“現在行了吧？”
    誰知甄言看見他的頭之後，一下子嚇得臉色煞白全身發抖，身體一軟就向下倒去。信真連忙扶住他：“怎麼了？”
    他手指著信真的頭說：“血，有血。”
    信真慌忙用袖子把頭上的血抹去：“沒事了，隻是不小心劃破了皮，沒事了。”
    甄言還是忍不住發出陣陣幹嘔聲，那些血腥的畫麵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信真一把抱起他：“那你再睡一會兒，貧僧找到地方了，就叫醒你。”
    甄言便真的閉上了眼睛。
    信真把腳步放穩，讓身體的重心盡量保持在一個直線上，讓他睡得安穩。外人看上去，隻是看見一個年輕人抱著一個熟睡的孩子在走，而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一點都不吃力。
    這孩子，真的和你年輕時一模一樣啊，甄行恩公。一樣防備人，一樣單純。
    額頭有點癢，信真又習慣性甩頭，頭上空蕩蕩的感覺讓他很陌生——額，現在沒頭發了——所以導致額頭癢的原因不是留海，而是已經剪掉的碎發。
    啊！兩隻手都占用著，不好抓！可是真的好癢啊！他用力甩頭、皺眉，還是癢！我身為出家人，這些都是虛妄，我身為虛妄，欲念為虛妄，一切外物都是虛妄！可這癢為什麼還在啊！
    他幾個大步跨到一個柳樹下，背對著樹幹。然後慢慢下蹲，後仰。路人紛紛轉身看這一詭異行為，一個僧人，懷裏抱著個孩子，此時他在做馬步，但是腦袋以九十度後翻。他的頭稍稍碰到了樹幹，然後額頭狠狠左右蹭了幾下，又把腦袋轉了回來，“不癢了。”繼續笑眯眯地往前走。
    “瘋子！”
    “肯定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