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衣服全部吸在身上，有些難受。無奈現在是白天，河邊來往的人多，嚇著來浣洗的施主豈非罪過？於是他硬是穿著一身濕透的衣服等到了晚上。衣服有些幹了，他脫了下來，在河水裏浸了浸，摸黑把衣服整個都揉搓了一遍，然後使勁擰了擰，爭取把水都擰下來，明天一早還能穿。不知是他力氣太大，還是衣服太破，反正“嗤啦”一聲，衣服有一塊地方撕壞了。他把衣服抖開，烏漆墨黑的實在找不到到底哪裏壞了一塊。“算了，能穿就行。出家人，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他把衣服平鋪在地上，他自己躺在草地上，把衣服朝身上一蓋，用體溫烘。
    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就是舒坦啊，月亮也這麼明。
    也是當了和尚才有這閑功夫。他眯著眼睛，開始數星星。數到一半，發現有的星星不知道數沒數過，於是重頭來。數著數著，他眼睛就迷糊了。就差一點點他就要睡著了，耳邊聽得遠處一溜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一閃而過。他當做沒聽見。繼續打盹兒。反正他身上沒什麼東西好拿的，要錢的話，也就那兩個銅板，沒了再化緣化回來就是了。隻要不拿他用來遮擋身體的衣服就行了。
    腳步聲帶著試探，一點點靠近。他硬是忍著笑容忍得肚子疼。你要是再不過來拿，我送給你好不？我裝睡也很辛苦的！
    那個人越來越靠近他，信真隻能想一些不好笑的東西來忍著，不然真會把人家嚇走了。大晚上的，人家來拿點東西也不容易，萬一把人嚇破膽，不是他的罪過麼？
    那人慢慢蹲下來，像是在檢查他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忽然，那人身上隱晦地“叮當”一聲，是鈴鐺隔著衣物發出的聲音。
    信真立刻睜眼，看向那個人，那人受了驚嚇，立刻往來的方向跑，信真三兩步追上他，一把抱住他。那人拚命想掙脫，信真死死抱著不鬆手。那人眼見力氣拚不過，於是一口咬上信真橫在他胸前的胳膊。信真像是感覺不到，輕聲說道：“別怕，好孩子，貧僧沒有惡意。隻要你不跑，貧僧就不會傷害你。”
    那孩子咬了一陣，發覺信真果真是不怕疼，而且信真除了抱住他的確沒什麼別的動作，也就不再掙紮了。
    信真試著放開雙臂，然後把那個孩子轉過身來，迎著月光打量。果真是一個十來歲的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爹娘，你問了也沒用。”你找不到人告狀，也沒法找便宜去占。
    “貧僧在問小施主你的名字，隻是你的名字。”
    “甄言。”
    “今年多大？”
    “虛歲十二。”
    “你是冬月生的，現在十一歲半。你十歲生日的時候，有一個人送了個護身鈴鐺給你，你爹讓你一直帶在身上，說以後要是有什麼困難，找送你鈴鐺的人，對不對？”
    “你是誰？”
    信真蹲下來，與他平視，朝他笑著：“貧僧就是鈴鐺的主人。”
    “我不信。”
    “為什麼不信？”
    “我爹說，很多人都想要這個鈴鐺。萬一你騙我，把鈴鐺拿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那你怎麼才能信貧僧？”
    “我爹說，那個人身上有塊胎記，你要讓我看才行。”
    信真大笑起來：“你爹真的是一點都沒變。”信真轉過身來，把赤裸的後背朝向他，牽著男孩的小手一直到他後心的一個地方：“摸摸看，是不是有顆痣？可惜現在太暗了，要是白天，你就能看見這顆痣是紅色的了——嗷！你摳幹嘛！”
    “是真的，我就相信你好了。”不用看也能知道這個孩子現在臉上一定是不屑加得意的笑容。
    信真這下確定這孩子的確是他爹親生的了。
    “喏。”他從衣服裏掏出鈴鐺，舉過來。
    還給你。
    信真接過：“你現在吃住怎麼辦？”
    “我——”他不說話。
    信真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剛剛還想“拿”東西來著，還能怎麼辦？這孩子，又要生活，又要自尊，所以沉默。
    “要不，施主你和貧僧一起生活吧？”
    “你？”你養活的了自己嗎？
    “喂喂，別這樣好不好？隻要貧僧能化到一口飯，絕對先進的你肚子，怎麼樣？”月光下他的笑容，善良地像是天神。
    “那你呢？”
    “放心，貧僧沒那麼容易餓死。”他替他重新把鈴鐺扣好，“這樣，你動一下鈴鐺就會響，我就知道你在哪裏了。”
    “好了，先睡吧。”信真摸著他的頭，兩人就這麼在草地躺下。信真雖然隻穿了褲子，全身卻暖暖的。被他抱在懷裏，意外地溫暖。信真眼睛閉著，隻要甄言轉一下身，他就換一個姿勢抱住他。甄言都不知道他這一夜到底有沒有睡，隻知道自己慢慢地在那樣的懷抱裏，沉沉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