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錦之又開著那輛奧迪A6，停在樓底下，打電話給餘鶯：“餘鶯，下來。”
    從窗戶看下去，男人斜斜倚靠在車身一側的修長身影顯得特別慵懶帥氣。餘鶯一把關上窗戶，心驚肉跳地喘著氣。自己個大老爺們，怎麼學起小女生犯花癡了？！
    “我們去哪？”剛剛坐穩，餘鶯盯著他的側臉，受到驚嚇的心跳還未平複，見他有一丁點的要傾身過來的征兆，餘鶯連忙自覺地扣上安全帶。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好嗎，這泡妞的小把戲就不要用在我身上了。
    林錦之又放鬆地靠下去。
    “走吧，帶你去城南學區那邊。”
    最近林錦之總是有意無意地告訴他的情況，餘鶯知道這是要讓自己了解他。所以知道林錦之是城南大學附屬中學的高中老師，現在專門教的高三語文。大學和附屬中學離得很近，中間隔的一條小食街。林錦之作為老師，自然對這地方很熟。
    食街裏人流很大，車子停在外麵的街道，兩人隻能慢慢走進去。
    麻辣燙蔥爆肉的香味彌漫到街口，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冷冽的空氣到這裏驟然變得溫暖起來，餘鶯甚至把圍巾脫了，手上冒著虛汗。
    林錦之帶著他停在一家火鍋店前，坐到溫暖的小包間內。
    “我們來吃火鍋。你不是北方人嘛，會吃多少辣？”林錦之偏頭看他。
    “我……很愛吃辣的，而且很重口味。”
    林錦之被他最後一句話逗笑了：“好。那就巨辣……”
    “不用，中辣。然後配菜就是羊肉、生菜、鴨血、海帶、粉絲……好了，記得帶一瓶辣椒粉和一碟蒜泥。”
    服務員走出去，餘鶯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林錦之，他的眼睛裏似乎有一個波濤洶湧的漩渦，深沉得要把他吸進去。餘鶯不自然地移開眼，放在桌下的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
    “為什麼不要巨辣？”
    “你是南方人，吃不了那麼辣的。”餘鶯誠懇道。
    “我可以。你生日，應該盡興。”
    “你………”餘鶯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生起氣來，“說你不能吃就不能吃，勉強幹嘛？”
    林錦之沉著的臉又莫名其妙地笑開：“謝謝。”
    “奇、怪。”餘鶯嘟囔一句。聽林錦之說：“小食街裏很多家火鍋店，我一下午找了很久，這家口味是最正宗的。”
    “是、是嗎。”在家時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又來了，餘鶯覺得自己說出來的話音都在顫，頭皮一陣陣發麻。
    菜很快上來，就如林錦之說的，火鍋湯料味道很香，是餘鶯來到A市以來味道最正宗的一家。恍若又回到了那個冬天下著大雪的城市。
    他吃著幾乎感覺不到辣，甚至在自己的碗裏加了根小辣椒添味兒。不過林錦之那邊就沒有自己這麼大快朵頤的享受了，他被辣得眼眶都紅了，不停喝水。
    “說你吃不了辣吧，還好沒叫巨辣，否則你嚐一口湯都受不了。”餘鶯嘲笑道，轉頭一想這還是為了自己呢，看水杯快見底了，就叫服務員再端一杯上來。
    林錦之辣得直伸舌頭，但還是好脾氣地道：“你喜歡就好。”
    “……哼。”
    餘鶯吃得正酣，林錦之出門接了個電話。
    “喂？成子？”
    “你今天下午問我哪家火鍋店味兒正，幹嘛，你又吃不了辣。”
    “餘鶯愛吃。”
    “哦，餘鶯愛吃……誒不對你不會和餘鶯一起吃了吧？！你忘了你吃辣的過敏？你瘋啦！”
    “過敏不太嚴重。”林錦之無奈地把手機離開耳朵，輕聲道。這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已經腫起來了，有些發不出聲音。
    “你…行吧行吧，你吃完了能撐到帶餘鶯回家嗎？要不要我來接你去醫院？”
    “不用。我回家吃點藥就好。”
    “那你自己看著吃吧，別吃太多。真是，追個人連命都不要了。”朱有成嘟囔著掛了電話。
    林錦之苦笑著收起手機，推開包間門時，餘鶯正興致勃勃地往鍋裏涮羊肉，眼裏盛的滿滿的心滿意足讓林錦之心中最後一點猶豫都消失了。
    餘鶯興起，還自己灌了幾聽啤酒，林錦之攔都攔不住。等到了天色暗下來，他出門付了賬，扶著身上滿是酒氣臉色鎮靜的餘鶯出門。
    餘鶯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方，酒醉的人乖得有些異常。林錦之的手在他麵前晃了幾下，他毫無反應，顯然是喝懵了。
    這餘鶯。酒量不怎麼樣，酒品還不錯嘛，起碼喝醉了不哭也不鬧的。
    車廂裏彌漫的火鍋味悶得林錦之難受，開了車窗，十指緊緊握住方向盤，青筋凸起，他沉著臉，覺得手上已經暴起了一粒粒紅點子，十分難受。
    凜冽的風灌進來，滿身燥熱的林錦之還覺得舒服了幾分，卻注意到身側的餘鶯慢慢蜷縮起身子，頭埋進衣領，顯得有些冷。
    他無奈地歎氣，還是關上窗。
    “餘鶯？餘鶯？你家鑰匙呢？”
    將重量全部壓在林錦之身上的青年毫無反應，緊緊閉著眼睛睡死了。
    在餘鶯的衣服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軟趴趴的青年完全沒有配合的自覺，折騰得林錦之出了一身的汗。他扶著人進門，再一次回到這個家。林錦之熟門熟路地把餘鶯丟到臥室的床上，然後直起身子艱難的喘氣。他盯著餘鶯熟睡的臉蛋許久，隨即從樓梯間上樓，回家，哆嗦著手指把過敏藥扔進嘴裏，舒緩著氣。
    喉嚨窒息一般的疼痛漸漸褪去，林錦之一身冷汗，躺在沙發上慶幸地想，還好餘鶯將巨辣改成中辣，否則都快到春節了還進醫院算什麼事兒啊。
    至於樓下的餘鶯他不是沒管，卻怕幫他洗澡會讓人有抵觸，所以也隻是脫了外衣給他擦了擦手腳。
    ——餘鶯對外人的戒備心其實很重，他並沒有對林錦之完全信任，即使他是他養了一個月的貓咪。
    說起來，餘鶯這次也是爛醉，既然這樣，第二天起來會不會有一隻渾身酒氣的小貓咪來敲他的門呢？
    林錦之迷迷糊糊地想著，腦袋裏想象出貓咪應該有的樣子。嗯，品種應該是比他更萌的布偶貓，呆呆傻傻的樣子，到時候，他就叫它“萌萌”，然後對“萌萌”二號自稱老公。
    ——看來林錦之對這名字等等的怨念還是很深的。
    當然，第二天餘鶯還是餘鶯，並且在中午時候，敲響了林錦之家的門。
    林錦之昨天晚上吃了藥，梳洗之後腦袋沾上枕頭就睡著了。半夜三更覺得渾身都疼，一會冷一會熱的，迷迷糊糊地捂了幾個小時才沉沉睡去。大早上朱有成又打電話來問情況，他覺得還好就把朱有成給打發了。結果發熱反反複複，快到中午時他難受得動都不想動，現在可好，門口還有人來敲門。
    林錦之開門，倚在門框邊，眼皮抬了抬，聲音沙啞：“……餘鶯？”
    “你怎麼了？”餘鶯頓時皺起眉頭，擠進門扶住搖搖欲墜的林錦之，被他滾燙的手心嚇了一跳。
    “沒什麼。”林錦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怎麼上來了？”
    “來找你吃蛋糕的。”
    餘鶯匆匆說道，修長的眉絞得緊緊的，摸上他燙得嚇人的額頭，“你怎麼發燒啦？吃藥了嗎？”
    “早上吃了一片退燒藥。”林錦之靠在沙發上，臉燒的通紅，精神萎靡不振。
    “走吧，我帶你去看醫生。大早上的，怎麼就發燒了。”餘鶯道，他坐在他身邊，手伸向他的後背，把他摟在懷裏，想要撐他起來。
     林錦之靠著他，腦袋已經不太清醒了，但還是搖搖頭說：“不去，都臘月29了還去醫院，不吉利。”
    “老人才在意這個規矩，我看你也不是古板的人。”餘鶯強硬地摟住他的頭，微硬的黑發刺著脖子，莫名的心疼，他撫摸著林錦之的後頸，像是安撫萌萌時那樣安慰著他，但是手下光滑的皮膚提醒著他這是一個人類。他柔聲道：“走吧，我帶你去。”
    “他昨天是不是過敏了？”醫生嚴肅地說，“這麼大個人了，不要說自己不知道哪個是致敏原。過敏症患者稍有點過敏征兆就要小心，病人這次過敏怎麼這麼嚴重！”
    “對不起……”餘鶯刷白了臉，看他這副樣子醫生就擺擺手：“病人需要住院觀察一天。你先去辦理手續。”
    餘鶯邊走邊想，林錦之昨天幹了什麼？傍晚見他時人還好好的，精神氣十足。怎麼晚上跟他吃了頓飯就………
    餘鶯心裏一震，腳步也停下來。
    “怎麼了？讓一讓，別擋著路。”護士推著小車在身後不耐煩地嚷。
    餘鶯愣愣地退到一邊，手裏的病曆本被他攥出了皺痕。
    他吃了什麼過敏？羊肉魚肉看他吃得也挺開心的，真沒有勉強自己的意思，就是那個中辣的湯料……餘鶯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扯了扯嘴角，隨即更快地走向手續台。
    他回到病房時林錦之已經醒了。他特意定了安靜的單人病房，濃鬱的一點綠色閃爍在滿眼雪白的病房裏。他雙眼無神地盯著窗口的綠蘿，聽到聲響，才轉頭看他。
    林錦之張了張嘴，餘鶯立即用蘸了水的棉簽點在他幹澀的嘴唇上，一點一點，目不轉睛，做得無比認真。林錦之也不說話，目光深邃，看他因低著頭垂落下來的幾縷黑發。
    他動了動手，便想伸手去摸。
    “誒，別動。”餘鶯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腕，“還打著吊瓶呢。”
    “哦，對不起。”林錦之心情頗好地道歉。就連他都察覺了餘鶯現在的氣勢不對，雖然不知道哪裏惹著他了，反正別隨便說話就對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過敏了？”
    林錦之愣了一下，在餘鶯看似平淡的目光下老老實實道：“知道。”
    “你吃辣過敏？”餘鶯眼神漸漸銳利。
    “是。”
    “那為什麼……”
    這回林錦之不等他逼問完，目光對上他的眼睛，就輕輕道：“你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