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林錦之毫不掩飾的深情的目光，餘鶯蹙著眉頭移開視線，裝作忙碌的樣子一會削蘋果，一會倒水，然後看了看時間道：“你餓了嗎，我去醫院食堂買點飯吃。”
    林錦之沉默平靜的臉讓餘鶯不敢再看，垂頭走出病房時，明顯鬆了口氣。
    清脆悅耳的來電鈴聲打斷了林錦之的沉思。
    他接起電話。“喂，媽。”
    “這都二十九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啊？”
    “我……”林錦之頓了頓，“明天回去。”
    “唉行了行了，你這麼大了我還管你幹嘛？”林媽媽在電話那頭歎氣，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誒，錦之，我聽成子說，你有女朋友啦？”
    林錦之挑眉，語氣上揚：“他把這件事告訴您了？”
    “嗨，讓家裏知道怎麼啦？”林媽媽不滿道，“你爸媽都是開明的文化人，不包辦婚姻，就催催你，不行啊？”
    林錦之暗歎口氣：“當然行。”
    “那今年春節能帶回來看看不？”
    林錦之認真地想了想，剛剛餘鶯的態度明顯就是逃避：“唉，估計不行。他還沒答應我。”
    “唉，得，見公婆又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我說你加把勁啊，你看上的肯定都是好的，別讓人家跑了。”
    “您放心。”
    他剛掛了電話，氣還沒喘勻，為了瞞過林媽媽，聲線特地壓低，造成此人中氣十足的錯覺，現在弄得喉嚨癢癢。他看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懶懶地接上：“成子，幹嘛？”
    “還能幹嘛，來慰問慰問你這個為了追老婆命都不要的老男人！”朱有成沒好氣地說，“我上你家找你，沒在。你現在人呢？”
    “醫院。”
    “呦嗬，你自己上的醫院？”
    “餘鶯帶我去的。”
    “嘖，聽聽！你話裏麵滿滿的得意！苦肉計見效了吧？心滿意足了吧？抱得美人歸了沒？所以我就不去看你了，免得當電燈泡。”
    “關於最後一個問題，沒有。”
    “哼，我就聽你語氣裏又帶著一絲欲求不滿，果然吧？”
    “你說的什麼廢話。”被戳穿了，林錦之心情不太好地撂下一句，便掛斷了。
    ——唉，餘鶯，我都告白這麼多次了，你就不能不躲嗎？
    餘鶯很快提著快餐盒進來了。他匆匆放在桌上，解開圍巾，腦門上冒出了一串兒的汗。
    “食堂裏人很多？”林錦之一邊吃著，突然問。
    餘鶯被嚇了一跳。
    他這時候也在吃食堂的飯菜呢，聞言淡淡地說：“還好，不太擠。”
    胡說。
    林錦之看著隻穿一件單薄的針織衫坐在小沙發上的餘鶯，他進門後連連脫了三件衣服，就剩下最後一件卻還是熱得直往腦袋上扇風。看來是經曆了一場惡戰。
    他靜靜地咀嚼著，倏然放下筷子，用略微生疏的自大又冷漠的語氣道：“我不吃了。”
    “怎麼了？”
    “醫院食堂的飯很難吃。”林錦之道。
    餘鶯愣了愣，將隻吃了兩口的食盒放到一邊，耐心說道：“你生病，不能吃外麵油膩的。再說醫院食堂裏飯菜營養豐富，你忍忍，明天就出院了。”
    “可是你覺得不好吃。”林錦之抬頭，將他無奈中帶著寵溺的表情盡收入眼底，微微泛起波瀾，“這些菜對你來說，淡得很。”
    餘鶯情不自禁、又似乎早該如此地歎氣：“林錦之。”
    “嗯？”
    “我一點都不好，沒有親人，又不合群，不喜歡和人太過親近，你……別這樣。”貪戀他的溫柔包容，餘鶯覺得自己什麼都沒付出過，這種負罪感壓得他心中難受，卻又讓他蠢蠢欲動，他不得不逃避，因為在一人慣了的日子裏生活這麼多年，他不願意接受改變，所以下意識地逃避。
    他……也不清楚這種感覺。
    林錦之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外表溫和，其實內心深處是一塊冰。”
    他拉住餘鶯不知何時冰涼下來的手，輕輕把兩手放在自己掌心中揉搓，溫潤的指腹劃過他柔軟的手心。“你對別人的戒備很深，從來都沒有朋友。但是，你讓一隻貓走進了你的心裏，和你一起。我愛你，所以我不想再走出來。”
    林錦之執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可以接受我嗎？餘鶯？”
    餘鶯一直垂著頭，林錦之看不清他的表情。“餘鶯？”
    餘鶯的手驟然反握住他的，圓潤的指甲扣進他的掌心，力道很大，林錦之眉頭也不皺，輕輕撫摸，“餘鶯？”
    他還是不抬頭，聲音悶悶的，還帶著哽咽：“林錦之——”
    “我們在一起吧。”
    “好啊。”林錦之溫柔地答應，隻是眼中爆發出來的狂喜暴露了他內心的波濤洶湧。他的動作還是輕輕柔柔的，把餘鶯擁進懷裏，柔軟細滑的頭發散在側頸，額頭抵著他的下巴，他感覺到微微的濕意，繼續說：“我們可以一起生活，一起旅遊，去看海，去滑雪……可以去你的家鄉，我的假期時間很長，我陪你窩在家裏，然後我們養一隻真正的加菲貓，叫它萌萌，好不好？”
    餘鶯肩膀抖得更厲害了，他不好意思抬頭讓林錦之看見自己滿是淚痕的臉，所以錯過了林錦之眼中的柔情與寵溺。
    “好……”
    顫顫巍巍的一個字讓他擁緊懷中的青年，唇輕吻他的發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鶯，我想出院。”林錦之百無聊賴地靠在床上，擺弄著一本雜誌。
    餘鶯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行。醫生說你可能還會發燒，還要留一個晚上。”
    “我真的沒事了。這醫院裏消毒水味兒太重，我不喜歡。”林錦之掀開被子站起來，精神抖擻站直身子，“你看看，我好了吧？”
    “好什麼好。”餘鶯推他一把，這人就穿著一件加厚病號服還想出來溜達。沒想到被他拉住手扯入懷裏，臉有些紅：“幹嘛，放手。”
    林錦之臉埋進他柔軟帶著清香的黑發裏，呼出的熱氣激得他頭皮發麻。餘鶯輕輕地動了動，不太適應這樣的親昵，但還是猶豫一下，僵硬的身體徹底軟下來，陷入他的懷抱。
    房間安靜下來，隻餘溫情的空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林錦之收緊了放在餘鶯腰上的手，道：“鶯，和我回家，好不好？”
    餘鶯身體一僵，“我……這太快了……”
    “快什麼。”林錦之低笑一聲，胸腔發出微微的震動，讓餘鶯將他的心跳聽得更清。
    “早上才在一起的，明天就想帶回家，哪裏不快。”餘鶯嘟囔。
    “我想快點。”林錦之低頭看著他澄澈的眼睛，像是要把人印進心裏：“放心，一切有我。”
    餘鶯第一次產生了類似於“害羞”的情緒，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其實近看，林錦之好像更帥了……
    當然第二天，餘鶯到底放不下，覺得還是過了初春再和林錦之回家見公婆吧……不對，他為什麼要用“公婆”這兩個詞？
    林錦之的家與父母不過是一個城西一個城東的距離。早上在餘鶯家裏兩人又膩歪了一會，林錦之才戀戀不舍地驅車離開。
    他回到家，心裏還掛著一個人在家裏的餘鶯，在客廳又打了一個電話，直到在廚房忙活的林媽媽坐到沙發上，興致勃勃兩眼放光地盯著他……放在耳旁的手機。
    “女朋友？”林媽媽興奮地上身前傾，像是打聽小道消息的八卦大媽一樣的表情，等林錦之掛了電話，忙問。
    “不是，”林錦之搖頭，嚴肅認真地道，“男朋友。”
    林媽媽頓時僵硬地卡在張嘴的那一刻，張成一個“o”形。
    “是、是嗎？”
    林錦之不再說話，隻是走回房間，把渾身僵硬的林媽媽留在客廳：“等爸回來了再說。”
    家裏有什麼大事都是一家人一起商量的，她兒子這樣說，一定有事發生了。
    林媽媽滿麵愁容，就連廚房傳出的飯菜糊味都沒立刻反應過來。
    “哎呀我的糖醋排骨！”
    三十的晚上，林錦之聽到聽筒傳來的尤帶喑啞的聲音，心都軟了一片。
    “喂，錦之——”
    “怎麼？還在睡？”他走到陽台。清冷的月光照亮附近的幾塊雲朵，夜晚的天空格外明朗清幽。他深吸一口氣，那邊餘鶯明顯清醒許多，還有窸窸窣窣的掀被子穿衣的聲響。
    “還好。大晚上的我沒什麼事做。剛剛睡了一會兒，現在醒了。”
    “嗯。”林錦之沉默下來。
    餘鶯也不說話。在這個年三十的晚上，有了男朋友卻還是一個人的的男人，恐怕就他也沒誰了。
    隻剩下清淺的呼吸聲通過長長的距離，傳入對方的耳朵裏。
    仿佛這樣，他們就能滿足一般。
    林錦之呼吸卻漸漸粗重起來。
    “嗯，鶯，我先掛了。”
    “哦，好。”餘鶯看著恢複主頁麵的手機，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這什麼事兒啊，交往第一天男朋友就上趕著掛電話了，不是說剛戀愛的戀人最好煲電話粥了嗎？！
    餘鶯莫名生氣，他跺著步走回房間，發泄似地把自己丟到床上。
    “去哪兒？”林媽媽平靜地問，她和林父都坐在沙發上看春晚，看著匆匆忙忙一邊往外走一邊套上大衣的兒子，皺了皺眉。
    林錦之回過頭，沒有表情地看著她：“您知道的，媽。”
    林媽媽瞪著他，林錦之停下來，固執地沒有再動。
    “行了。你先走吧。晚上和人家好好過。”林父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卻突然開口，他拍了拍林媽媽的膝蓋，“孩子的事，你別管了。”
    林父在家裏話語權明顯很大，至少林媽媽臉色一僵，氣呼呼地揮開林父的手，不太情願地道：“我哪裏管了？問問不行？”
    林錦之麵色一鬆，又道：“謝謝媽。那我先走了。”
    餘鶯把臉悶在被子裏，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想法。就在他腦子亂七八糟糊成一團的時候，敲門聲響了。
    “扣、扣、扣”規律的三聲響，敲門那人顯而易見地慢條斯理。
    餘鶯從貓眼裏看出林錦之在外頭，溫和平靜的臉，雙手插兜低著頭看著門腳，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心情複雜地開門。
    “不是給你鑰匙了？”
    “我比較喜歡愛人過來為我開門的幸福感。”林錦之一本正經地道。其實是他走得太急，忘了。
    “好吧……”餘鶯慢吞吞地跨出門，近距離地仰頭看他，果斷地伸手扯著他的衣領讓他低頭，然後把自己的唇印上他的。
    在林錦之掠奪般激烈的吻中，他慢慢道：“嗯……錦之……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