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今天是工作日，麥芒必須去上學，所幸，周信延和鄭鋒今天都沒課。
    小狐狸、周信延和鄭鋒上了車，司機是盧卡，目的地是川澤的診所。
    川澤已經在等他們了，臉上帶著固有的溫和，連清洗傷口的動作都輕柔無比，鄭鋒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傷口縫合得十分仔細，間距適中，鄭鋒的角度可以看見川澤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垂下，閃動。
    "周大哥，你的手在抖哎。"小狐狸打破了診室的寧靜。
    周信延右手握著受傷的左手，反問："有嗎有嗎？"
    小狐狸十分貼心對川澤提示道："川澤大哥待會要輕一點哦，周大哥最怕針了。"
    周信延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尤其是看到旁邊閑著的護士還在憋笑。
    川澤拆開紗布，柔順的眉眼也染上了笑意，看得周信延有些心神蕩漾。
    川澤道："如果周先生擔心我下手太重，我可以安排護士來。"
    "不用。"周信延幾乎是脫口而出。
    他看著川澤嫩白修長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圓潤漂亮，泛著淺淺的粉色，再看了看護士的手，周信延心想川澤的手怎麼看都要比護士的手溫柔啊。
    川澤的手在拿來紗布的那一瞬停頓了一下，他的眼眸垂下來，看不清裏麵有怎樣的色彩。
    經過一頁，周信延手上的傷口更加猙獰，傷口不僅沒有愈合，反而更加裂開了，肉紅色邊緣開始發黑，隱隱有了腐蝕一樣的痕跡。
    鄭鋒想起周信延說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舔了一下。
    川澤抿著唇，沒有說話。
    鄭鋒問："傷口……有什麼問題嗎？"
    "裏麵有些東西而已。"
    川澤按住了周信延的手腕，力氣之大讓周信延有些驚訝，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川澤這樣做的用意。
    "啊——"
    整個診所都在周信延的大叫中顫抖了幾下。
    川澤分開他的傷口，將鑷子擠進了傷口深處，生生挑出一根足有半米長的發絲。
    發絲上帶著黏糊糊的黑血，在燈光下顯得惡心異常。
    整個過程十分迅速，但周信延還是疼出了冷汗，尤其是發絲拉出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就這樣像絲一樣被抽走了。
    以至於川澤再次碰到他的手時，他條件反射般瑟縮了一下，川澤立即按住他的手。
    "醫生力氣可真大。"他蒼白著臉開玩笑。
    川澤放開了他，抬頭，黑眸流動著玉一般的光輝，說："沒事了。"
    周信延果然平靜下來，乖乖地任由川澤處理傷口。
    處理完，川澤安排了換藥時間，又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
    等人都走光了，川澤看著一塊鋪開的白紗，上麵有幾絲黑色粘液一樣的血漬，原本該在那裏的發絲消失得無影無蹤。
    川澤眼眸清冷，對著某個方向說："我不管你是誰，不要再害人了。"
    空氣裏傳來女人的聲音："我沒有想害他……"
    "太太太狠了……"周信延感歎，"不過現在真的好多了，鬼知道那頭發是怎麼鑽進去的。"
    頭發取出來之後，周信延手上的鈍痛感消失了，手掌迎來熟悉的痛覺，就像是普通的傷口一樣，頂多深一點點。
    小狐狸的眼睛一直往窗外瞄，一家甜品店出現在視野的時候，兩道精光從眼裏迸射而出，接著射向了鄭鋒。
    鄭鋒笑著點點頭，"盧卡，停一下車，我帶小嵐去買點心。"
    小嵐歡呼著下車，一臉雀躍，走進甜品店。
    "fantasia？"
    周信延看著招牌，說："這家店的甜品都好貴哎，我一直想買來著。"
    fantasia是本市很有名的甜品連鎖店，規模不小。店裏的裝修簡潔雅致，暖色燈光映照著光潔的大理石地麵，帶來獨特的溫馨意韻，出自名設計師之手的櫥窗線條流暢明晰，奢華在低調之中盡顯，櫥窗內各式甜點近乎上百種，繽紛絢麗，猶如花園裏嬌豔欲滴的花朵。
    "喜歡的話隨便選。"
    鄭鋒有時候很不明白周信延為什麼總是省錢存錢，難道他等著伊利亞特的家族破產然後反包養伊利亞特？
    周信延衝他眨眼睛："帥哥，好大的口氣，你都不看一下價格嗎？"
    鄭鋒麵無表情地開口："我就是這裏的老板。"
    "啊！你怎麼不早說！"周信延的咆哮惹來了其他人的注目，大家好奇地看著這兩個手上綁著紗布的帥哥。
    "你又不問。"
    "我以為你什麼都沒有，你弟弟包養你。"
    鄭鋒斜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漂亮的女服務員向周信延和小狐狸介紹著甜點的製作和口感，她每介紹一樣，兩位客人就異口同聲的說：
    "這個打包一份。"
    這句話重複了20多遍以後，女服務員有點矜持不住了，她的內心有點狂躁，什麼人啊一買買50幾份點心！！！也不怕牙齒壞掉啊！！！
    Fantasia的真老板鄭鋒正無聊地坐著等那兩個家夥選完，他的目光掃過櫥窗，落在一盒創意馬卡龍上。
    金黃色的糕點上拉開一條弧度漂亮的暗綠色奶油線，線的左右有兩排顏色稍淺的黃綠色線，馬卡龍邊緣還點綴著亮金色的水晶果醬，看起來就像是太陽反射的點點光芒。
    服務員走過來，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笑向他介紹："您好，先生，這是店裏新出的‘麥芒’創意馬卡龍……"
    服務員後來說了什麼鄭鋒沒有聽進心裏，他隻是反反複複地想著那個名字：麥芒。
    麥芒？真是好名字。
    想起這個不大的少年，鄭鋒想，他一定也會喜歡這些漂亮的甜點吧？
    服務員介紹完，他微微一笑："請幫我打包一份，謝謝。"
    小狐狸和周信延兩個人買的甜點被直接粗暴地裝進了後備箱，因為車前座被放慢了，兩個人懷裏還抱著一堆。
    鄭鋒忍不住問："你們就不怕吃不完壞掉嗎？我可以跟經理說一聲，你們以後來都免單。"
    "老板，別看包裝這麼大，裏麵的點心可小了，一口一個都沒問題。"周信延說。"不過免單的話，再好不過了。"
    小狐狸亮晶晶地眸子看著鄭鋒，語調歡快："是啊是啊，而且我們有5個人耶，很快就可以吃光了。"
    小狐狸這是把甜點當飯吃了。
    "Fantasia，fantasia……"周信延念著包裝上的logo，突然靈光一閃，問鄭鋒："你說fantasia會不會和fantasy有什麼聯係？"
    Fantasy是C市最大的娛樂城，能出入其間的，幾乎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
    鄭鋒反問："你不知道？"
    "你你你你你……"周信延臉都漲紅了，"你不會是fantasy的老板吧？！"
    鄭鋒遲疑了一下，說："我是老板的哥哥。"
    "我要貴賓卡！！！"
    "伊利亞特有，"鄭鋒看著周信延一臉的興奮，說："再說了，你一個人民教師，去那種地方幹什麼？"
    簡直越來越搞不懂周信延了，坐擁意大利黑幫少主卻還垂涎一張fantasy的貴賓卡。
    麥芒回來的時候，周信延和鄭鋒已經在等他吃飯了，小狐狸把廚房煲好的綠豆湯端過來。
    大家落座，吃飯。
    "大哥沒來嗎？"麥芒問道，一般，周景延在的時候，伊利亞特都會來。
    小狐狸回答："給大哥打過電話了，大哥說還在忙，一有時間就過來看我們。"
    "嗯。"
    麥芒帶著手套剝蝦，他不像小狐狸那麼熟練，去掉頭，就可以把蝦尾肉整個弄出來，他總是把蝦殼搞碎。
    一尾嫩白的蝦肉落到他的碗裏。
    抬頭一看，鄭鋒已經在剝第二個龍蝦了，因為手上有傷，他的動作並不流暢，但還是遠勝於麥芒。發現麥芒正看著自己，他微微一笑。
    麥芒低下頭，小聲說："謝謝……鄭老師。"
    "嗯？"鄭鋒挑眉。
    "啊？"麥芒不明白。
    鄭鋒把第二尾蝦肉放進他碗裏，說："別叫老師，我可沒把你當學生。"
    "表哥？"
    "不是。"
    "……鄭先生？"
    鄭鋒無奈："我的名字有那麼難開口嗎？"
    周信延聽不下去了："什麼鄭先生那麼見外，叫鄭叔叔，他年紀不小了，想年輕點叫小鋒集也可以。"
    鄭鋒毫不客氣地回敬："閣下真是如一顆受精卵般年輕。"
    然後，他對麥芒說："鄭鋒。叫我名字就行。"
    麥芒點點頭。
    吃完飯，鄭鋒把那盒創意馬卡龍給麥芒，高中學習時間都很長，難免中途不會餓。
    適應高中生活對麥芒來說並不算難，新的環境意味著新的開始，他和新同學也相處得比較融洽。
    麥芒幾乎不用錢，鄭鋒給他的卡和現金他連一次都沒用過，小心地夾在書頁裏，鄭鋒經常買書，也常常帶他一起去。課間閑暇的時候，他就坐在座位上看書。
    所以就在大家都為《漫客》《怖客》或者什麼小女生言情雜誌瘋狂的時候，這個看起來很沉默的孩子已經在讀各種名著了。
    很快，鄭鋒就教麥芒讀一些英文原著。
    麥芒看著同學們崇拜又不可思議的眼神，心裏一動。有時候他站在鏡子麵前，看著鏡子裏的那個偏瘦的大男孩，柔軟的頭發修剪得合適好看，渾身上下都是令同學豔羨的名牌，連書包斜挎包都是英國的某個牌子。
    俗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確實如此，被鄭鋒包裝過後，麥芒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可憐的窮小子了，就像醜小鴨搖身一變成了天鵝，癩蛤蟆朝夕之間成了王子。
    至於氣質？這就更簡單了。
    如果說有什麼迅速提升一個人氣質的辦法，那就是少說話。
    寡言少語會讓人覺得神秘，覺得這個人有原則，而花言巧語反而有時候更招人反感，話少總是能提高一個人的外在價值。
    麥芒時刻記著，這一切都是鄭鋒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