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地下室少年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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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一回生二回熟。
    第三回嘛,自然就很淡定了。
    密閉的空間一片幽黑,隱隱有些濕氣圍繞,讓人無端心生煩躁,但鄭鋒很快適應了這樣的環境。
    他找到了牆角裏沉默無聲的少年,繞過粗壯的鐵鏈,他坐到少年身邊,絲毫不介意身上昂貴的西裝被弄髒。
    他抿著唇,眉宇間的疑惑毫無掩飾地展現出來,加注在目光裏落在牆角那個瘦弱的身影上。
    少年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膝蓋上。他的腳腕上依然套著一個鎖死的圓環,隻是看著,便讓人覺得十分沉重。
    鄭鋒試著把手放在少年肩頭,也許是這個動作對於少年來說太突兀了,少年往後縮了縮,把自己抱得更緊了。
    鄭鋒感覺到少年在發抖,他無奈地笑了,半開玩笑地說:"你這樣搞得像我要……"
    強奸你似的。
    "傷害你似的。我不會傷害你的。不過,我想知道你是誰,這裏是哪兒,我總是夢到你。"
    回憶做夢的不同尋常之處,鄭鋒還沒來得及做任何感想,一個念頭從心間一閃而過,被他捕捉住。
    餐廳!他最後的記憶是在餐廳。不知道被食客誤認為是食物中毒,從而影響這家餐廳的生意,鄭鋒略帶歉意地發表感言,突然就想起這家店的老板是雲溯。
    事實上從鄭鋒暈倒那一刻起,侍者迅速報告經理,雲溯在第一時間接到了經理的電話,實在脫不開身,他隻好將事情委托他人。
    即使鄭鋒不知道這一切,但他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會在哪個醫院醒來。
    碰到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膚時,鄭鋒發現他的身體冷得嚇人,於是脫下西裝外套給他披上。
    鄭鋒像第一次見到他那樣伸出了手,把手掌攤開在他麵前,微微彎起的弧度提示他將手放上來。
    少年探出觸角打量外界的蝸牛一樣,慢慢地,才把手試探著放在鄭鋒手心。鄭鋒握住他的手,稍微用了點力,給他可信賴的感覺又不至於弄痛他。
    就這樣隔了好一會兒,少年才慢慢地抬起頭來。
    鄭鋒突然想到自己剛才的吐槽。你這樣搞得像我要強奸你似的……
    即使光線非常暗,暗到即將兩眼一抹黑伸手不見五指,但由於距離很近,少年的皮膚又蒼白如紙,鄭鋒看見了少年傷痕累累的臉和身體。
    讓他驚訝的是,少年的衣服被撕得稀爛,露出來的傷痕觸目驚心,少年的臉一半瘦削,一半紅腫,嘴唇也腫脹得厲害,唇角還流著血。
    這就像強奸。
    少年望著他,眼睛濕漉漉的。
    "這是哪兒?我要怎麼救你出去?"鄭鋒問。
    "你都沒有問我為什麼會在這兒。"少年回答得很平靜,但微啞的嗓音顯露出他此刻的疲憊和無力。
    鄭鋒握住他手的那隻手稍稍加大力道,很平靜地說:"我不在乎你是誰,也不在乎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但我現在要做的是救你出去。"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個比他的學生看起來還要小的孩子都不該在這兒,以這樣一種狀態。如果少年身上的痕跡再曖昧一些,鄭鋒會想他也許是某個公子哥的玩物。
    看著他身上暴力留下的傷痕,毫無美感……傷痕都不該有美感,正如所有的傷害都不該冠以愉快之名。
    "那告訴我,為什麼要活著?"
    心突然狠狠地痛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鄭鋒感覺自己的精神意識包括靈魂都在那樣的疼痛裏恍惚了。
    為什麼活著?
    從痛楚中緩過來,鄭鋒思索著這個問題。
    為什麼活著?為什麼?活著有什麼意義?
    這個問題,似乎每時每分每秒都有人提出。他們有的人在打擊中一蹶不振,有的人沒夢想沒追求不知道活著能幹什麼,還有的人純粹閑得無聊。
    因為擁有,以及想要擁有。
    他有待他如親生兒子的養父母,有一個總是關懷著他的弟弟,有一個衣冠禽獸斯文敗類的同事,甚至還有一群來了又走的二逼學生。他不缺錢,也不需要整容增高,不需要買古董和書籍附庸風雅,不需要到處裝孫子求人辦事,不用考慮一個成功男人應該怎樣怎樣……
    淡泊安然的心性都是這一切造就的,因為有,所以感覺空。但他還有想要去擁有的,他放不下他那個疑心病重的弟弟,放不下他平靜祥和又有趣的生活,他還想找時機養寵物為伴,更甚至,如果可以的話,他覺得自己應該擁有一份愛情……
    這就是他活著的意義。
    於是他向少年靠近了一些,溫暖寬大的手覆蓋在少年的冰涼的手背上,回答道:"活著,為了我擁有的,也為了我想擁有的。"
    "可我什麼都沒有。"少年的聲音空落落的。
    世界上怎麼會有人什麼都沒有呢?
    鄭鋒第一反應就是那隻罕見的火紅色的狐狸。
    他這才發現,這一次,少年懷裏已經沒有了他的狐狸。
    鄭鋒問:"你的狐狸呢?去把它找回來。"
    "它被人搶走了,它就要死了。"依舊空落落的聲音,帶著絕望的情感。
    "那就搶回來。"鄭鋒不假思索地答道。從小到大,沒有人敢公然搶他的東西。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少年對他說他沒有能力保護狐狸。
    之後狐狸就被搶走了,少年受了更重的傷。原來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夢境之間是有聯係的,或者說是邏輯,意識到這點,鄭鋒腦神經開始了輕微又怪異的活動。
    "這就是你活著的意義,把被搶走的東西再找回來。"鄭鋒這樣說。
    少年似乎愣了一下,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鄭鋒順勢握住他的手,把手心的溫度傳遞給他。
    "幫我。"少年望著他,鄭鋒似乎從那張揚起的麵孔中看到了一縷生機和希望,他剛準備問怎麼幫時,少年忽然死死盯著某個方向,或者說是某一塊天花板,他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身體瞬間繃緊,又開始瑟瑟發抖,恐懼再一次淹沒了他。
    少年周身絕望的氣息席卷而來,一圈又一圈向外不斷蔓延。
    "他來了。"
    這是鄭鋒最後聽到的聲音,他條件反射地問他是誰,眼前卻驟然出現一片白光。
    依然是那隻溫柔的手幫他擋住了突如其來的刺眼光線。
    鄭鋒又一次睜開眼,果然,他又躺在病床上,床邊有一名穿白大褂的年輕男子,是川澤,這個每次都能捏準他會在何時醒來的醫生。
    "又麻煩你了。"鄭鋒對川澤笑了笑。
    "雲先生的身體沒有出任何問題,"川澤退到後麵的椅子前,坐下,"簡單來說,雲先生隻是單純的暈倒。"
    鄭鋒挑眉,"是嗎?我覺得我像是在睡覺,我做夢了。"
    川澤不置可否,說:"心事。雲先生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鄭鋒思考了一會兒,他有什麼心事嗎?與其說是他的心事,不如說是少年的事情,一切夢境都是圍繞少年展開的,就像有人侵入自己的大腦……可怕。
    川澤的眼睛流露出玉一般的光澤,他說:"雲先生如果有什麼心事,不如盡早去解決,事情總是越拖越嚴重。"
    聞言,鄭鋒剛舒展的眉頭又皺起。川澤的話聽似平常,但鄭鋒總感覺他話裏有話。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鄭鋒這樣想。
    解決心事嗎?不然事情會越來越嚴重?是的,每一次見到夢裏的少年,他就比上一次更傷重,再這樣下去,他會不會死?
    他死了自己就不會再暈倒了吧?鄭鋒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與川澤道別後,鄭鋒直接回家。他醒來的時候才7點多,暈倒的時間似乎越來越短了,第一次要一夜,第二次五個多小時,這次隻有兩個小時不到。理科生的思維被用來分析這些數據,然後鄭鋒得出結論:如果這些夢是有人故意而為之的,那麼那個人將越來越輕鬆。
    剛打開門,沙發上的手機就在響。
    是周信延的電話,鄭鋒接通,同事熟悉的聲音傳來,平複了他的略有慌亂的心緒。
    "在哪兒?"周信延問。
    "回家了,還過來嗎?"
    "來。"
    周信延從咖啡廳趕到鄭鋒家隻用了十多分鍾,他關上門,瞬間覺得自己進入了安全港。
    鄭鋒覺得好笑:"我第一次見有人躲自己的情人像躲強盜。"
    周信延拉開冰箱,拿了兩罐啤酒,毫不客氣地坐在鄭鋒旁邊。
    他聽了鄭鋒那個強盜的形容,點點頭,"他就是個強盜,家族性質的。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現在是獨夫之心日益驕固了。"
    鄭鋒把自己的夢和疑惑都跟周信延說了。
    周信延拉開啤酒罐,喝了一口,說出自己的見解:"我覺得不如找找看,這麼蹊蹺,也許是真的,他在向你求救。如果能找出什麼線索就沿著線索挖掘真相,如果找不到你就去看心理醫生。當然,我希望那是真的。"
    鄭鋒下意識問為什麼,有人能夠控製他的夢境,這不是更可怕嗎?
    周信延又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因為我不希望我身邊坐著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
    鄭鋒鎖著眉,在認真考慮周信延的提議。
    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人,他眼前一亮,問周信延:"伊利亞特現在在中國?"
    伊利亞特。費洛,意大利黑道頭子的獨子,將來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黑道頭子。至於他是什麼時候和周信延有扯不清的關係的,鄭鋒也不記得了,總之他們兩個淵源極深。
    周信延拿啤酒的手一抖,接著麵不改色地點了點頭,說:"沒來也快來了,不然我跑你這兒來躲著。等等,你什麼意思?"
    考慮到近期弟弟正忙得抽不開身,鄭鋒眸光一閃:"我想找他幫忙。"
    伊利亞特做事,絕對幹淨利落。
    周信延差點把啤酒噴他臉上,急忙說:"要找去我家找,別回來了!"
    這就像一隻曆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從獅子窩裏逃出來的小山羊找到了安全又強大的熊先生,請求熊先生的庇護,結果熊先生憨厚一笑,說,來得正好,咱倆去獅子家裏串串門?
    鄭鋒不信任地看向他,問:"你真的隻是背著他去相親嗎?"
    周信延悶悶地嗯了一聲,目光卻心虛地移向別處。鄭鋒去拿了新的飲料回來,發現周信延正在講電話,一副垂頭喪氣地蔫樣。掛了電話,他就跟鄭鋒道別。
    "開車送你?"
    "不用了,我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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