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鈺拿著信借著昏暗的油燈站在炕下看。
    “殷大夫，仙哥兒就拜托您了。我不是一個好阿姆，可我也有自己想要的好日子過活，或許你會認為我狠心無情，可是仙哥兒跟著我隻會被人看不起，別別人嘲笑是私生哥兒的身份。秦家姆子對我和仙哥兒有大恩，他們護送我回原來的家鄉，希望您能原諒我。仙哥兒隻比您小六歲，他乖巧懂事模樣也很好，待他長大成人後，要是您願意，我希望您能娶他為媳哥兒或隻是訂婚契也行，隻有這樣他才能堂堂正正做人平安長大算我求求您，求您好好待他。來日若有機會，我一定會來接他並報答您的恩情。
    我沒有什麼能留給仙哥兒的，隻有他親生阿爹送我的一隻玉鐲和我買給他的一隻玉蘭簪子，在炕的左邊鬆動磚塊兒下的小木盒子裏，希望您能代我轉交給仙哥兒，謝謝您了。”
    ——————楚婀桃敬上殷鈺先生
    殷鈺額角青筋直跳，勉強控製情緒又翻看下一張紙。
    “殷先生，秦家被孫橫和蘇家欺辱，修想出人頭地更是難上加難，修寒窗十年有餘而今卻如此下場，先生知修不甘心，修與阿姆為今之計隻能遷走戶籍，修以用先生所贈二十兩銀子恢複童生功名，有負先生大恩，修深愧之，來日必當相還相報。不辭而別望先生諒解。————秦修”
    “嘩啦——”瞬間把兩張薄薄的信紙捏成一團，殷鈺喘著粗氣氣的臉色一絲血色也無。
    他就說哪有為人父母的能把孩子獨自放在家中這許多天，大半夜也不回來的呢？殷鈺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四更剛過。
    李家莊到縣城駕騾車或是普通馬車至少需要三個時辰，這幾人怕是早就合計好要走，於是一直在購置路程上需要的東西才晚上也不回來。而今天怕是不到中午就到縣城了，然後下午未時就離開縣城。現在怕是都已經去了別縣了。
    媽的！一群拿了銀子就不是人的畜生！！
    殷鈺惡狠狠的把信紙摔在地上，轉頭看向熟睡的孩子時候，眼睛不可抑製的帶了一點淚光。
    人為什麼都是這樣……這樣自私……
    孩子都七歲了，這麼懂事還被遺棄了？
    殷鈺不可抑製的想起他剛滿五歲的時候。他母親剛剛過世三個月，他的繼母就挺著肚子進了他和他母親的家。再然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過了三個月出生了。再然後，就是他六歲的時候自己呆在空曠的別墅裏看著新保姆放給他的繼母父親抱著他弟弟一起在法國舉行浪漫婚禮的錄像……
    真是可憐啊，自己六歲的時候稚嫩不懂世事常情被‘流放鄉下’，這孩子都快‘八歲’了，乖巧聽話還是被遺棄了。他阿姆甚至還放包袱一般讓別的男人娶他？
    嗬嗬……
    殷鈺隻覺著本就冰涼的血液已經凝固不動了，他蹲下身僵硬的把楚婀桃的信展平，疊好放回信封，塞進自己懷裏。
    殷鈺抹了把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不停告訴自己，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知道感情豐富的少年了，他已經三十二歲了，他需要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挽回這件事情。否則一定會給莞仙的心裏造成巨大的傷害，他知道這種傷害有多疼。
    趁著孩子睡著，夜黑風高的帶著飛雪，殷鈺狂跑著趕去衛麥子家。
    從一米八多高的圍牆上翻進去，殷鈺直接一腳踹開正堂屋子的門，闖進去。
    房門前的獵狗被拴著，狂吠起來：“汪……汪汪！”
    “死畜生給我閉嘴——”殷鈺冷著臉斜了一眼狗，不大不小的罵了一句。
    那狗竟然不叫了，哼哼唧唧的像是看見怪物似的抖著身子縮回窩了。
    “啊……大膽賊人！”
    衛麥子吼一聲，熊一樣的大身板子舉著粗木棍就朝殷鈺打來。
    “是我啊！麥子大哥！！”殷鈺用手臂擋住，反轉手腕兒一下就把棍子打下來了。
    衛麥子目瞪口呆，花了眼也沒看清自己緊緊抓著的木棍就這麼被瘦的跟個竹竿似的殷鈺給搶了。
    “我說鈺老弟啊，這大晚上的，你怎麼不敲門還翻牆？！我還以為是小偷，真是！”
    殷鈺也不管他，直接往馬棚方向走：“我是有急事兒，立刻要去趟縣城，麥子大哥我還有事兒要你幫忙。”
    衛麥子都睡傻了，這個時候除了驚訝還有點懵跟在殷鈺後頭，卻還是沒有二話的：“你說吧，啥事兒我幫你！”
    殷鈺一腳踩上馬鐙，跨上馬，拉著韁繩調整方向道：“麻煩你去一趟秦家，秦家的小孩子獨自在家不安全，那小孩兒入了我名下醫戶工籍，你幫我照看他兩日。這兩日幫我關門，要是那孩子醒了你就說我去進貨，他秦阿姆幾人談繡房的事兒，過幾天才能回來。”
    衛麥子驚了，擋住殷鈺：“可那孩子不認得我，我怎麼說啊？”
    殷鈺突然想起周小寶：“他醒了就直接帶去周家麻煩照看著，他不去就把周小寶兒帶去，他認得周小寶兒！”
    說完殷鈺調轉馬頭就跑開。
    衛麥子在後頭狂奔，棉襖都沒穿，跟張飛似的喊：“哎……你……你小子等會兒……我沒記住啊……你再說一遍！”
    殷鈺真是哭笑不得，隻得大聲在馬背上轉頭對他說：“你就幫我照顧那孩子幾天，不行就找周家幫忙，幫我把醫館關門就行！”
    “哦……哎你，啥時候回來啊你！”
    “兩三天！駕！”
    “那你……小心點……路滑著……”
    傻乎乎的衛麥子跟著殷鈺跑了一千多米。
    馬上冷風呼嘯著朝臉上刮，棉衣都快被吹破了，殷鈺隻覺著身上頭上都疼痛不已，可是這難受絕對比不上小孩兒在知道自己阿姆不要自己時候的難受。
    哎……這麼多年經曆生死，他還是一點兒長進也沒有，善心泛濫啊。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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