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八章 救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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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自從開始跟衛萌萌處對象以後,鼻子就變得很靈,所以衛無疾這話一說,他就聞見酸味兒了。雖然對方掩飾得很好,可依他媳婦兒那性子,想擱誰身上試劍練刀,犯得著請示他嗎?要是真想把這陰魂不散的家夥大卸八塊,剛才見麵的時候不早該動手了?把人弄到他跟前,還多此一舉問一道,不是衛萌萌突然吃錯藥變得明察秋毫,就是張子房這蛇蠍美人又給這傻鳥兒灌了迷魂湯。
秦湛猜得八九不離十,衛無疾看到張良的一瞬間,的確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恨不得當場就將他碎屍萬段,可眼看著手裏的劍就要戳穿那人的喉嚨,對方卻氣定神閑,半譏半諷地問了他一句話,“你確定嬴扶蘇是真的想取我性命嗎?”
他叫人一下子命中要害,登時就給問懵了,他不知道是秦太子的內疚寬容導致了這人的有恃無恐,還是果如對方眼神裏暗示的那樣,任由一個人三番兩次施以毒計,害他性命,他卻不聞不問,甚至放任自流,置之不理,其中必然還有另外的原因。
美男笑起來總是賞心悅目,尤其是像張良這種美男中的美男,可秦湛瞧著那人別有用心的笑容,卻沒有半點欣賞的心情,因為他還沒給媳婦兒回話,不僅沒回話,思考的時間還大大超出了正常的反應時間。旁人不會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隻會一眼看穿他心裏有鬼,但他能對天發誓,令他感到為難的絕不是那個總想弄死他的無良豔“鬼”,而是一種根本無法言說的荒唐的情結。
他對張良的縱容有一部分原因是當日承蒙救濟時迫不得已的更名換姓,刻意欺瞞,還有他無能為力卻實實在在的家國之怨,如果隻是這些,或許他也會認為自己多愁善感,婦人之仁,但他在兩千多年後的世界裏生活過,那裏幾乎人人都知道楚漢三傑,人人都曉得謀聖張良,他從小就聽人講“孺子可教”,講“運籌帷幄”,講“暗度陳倉”,跟著這些傳說故事在心中久已紮根的孺慕敬仰,並不會因為親眼看到那個人身上更多的人性特點而遭到貶損與抹殺,所以他無聊時YY過很多希望能提前解決掉的潛在敵人,包括劉邦,包括項羽,甚至包括如今還不知在哪兒安分守己打魚種田的陳勝吳廣,但這些人裏從來沒有過一個張良。
衛無疾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這人敢對他說一字半句的謊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將那心機男連骨頭也一起剁成渣,但秦太子對他說,“不瞞衛君,我並不想這麼做。”
這家夥有病,衛無疾一早就知道,而且還病得不輕,他喜愛很多東西,比如某一朵不甚好看的花,某一棵全無功用的草,比如閭中那些素不相識的女子,比如眼前這個滿腹心機的男人,喜歡得真真切切,卻愛得心如止水。
他說,“我並不想這麼做”,而不是“我並不想你這麼做”,一字之差,含義並無分別,錯的隻是心境。
我是不想,但若是你想,我也不會阻攔。
所以直到聽命前去四處排查的衛士匆匆返回稟報,鬆動的艙板已經重新加固,滲入艙中的海水也已全部掏舀幹淨時,甲板上氣定神閑的人還在不知死活地誇獎齊國的梅脯醃得好。
一臉後怕的齊王怒氣衝衝瞪著那人道,“寡人枉將小人視作賢士,我對你言聽計從,你卻要寡人的性命!你我究竟有何冤仇?”
男人撩開頰邊叫海風吹散的亂發,冷冷一笑,“凡是順服秦國的,都是我的仇人。”
齊王老臉一紅,心虛地看眼一旁神色平靜的秦太子,一時隻覺這罪名,承認也不是,反駁也不是。
秦湛拉過身邊光生悶氣不說話的人,看眼海上不知何時已盡數隱落的星光,認真問向齊王甥舅,“這鮫國還要去嗎?”
齊王噎了半晌,隻得沒好氣地叫人招呼舵手,預備返航,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對方不再仔細探究,已是給他留足了麵子,他要是再不知趣,難保不真被人送到“鮫國”去!
也許是生平第一次在沒有燈光,甚至連星光也見不到的海上夜航,秦湛並沒有接受仆侍的邀請入艙歇息,長夜漸深,天越來越黑,海水也越來越濃,一望無際濃得就像是漆黑粘稠的膏油,風越刮越大,不清楚是不是因為夜裏漲潮的緣故,浮動的海水滾起的浪排一波比一波洶湧高急,同樣也呆在甲板上沒動的張良又被起伏震動的船板顛吐了好幾回。
衛無疾白眼緊抓著自己不放的那隻手,皺眉道,“幹什麼捏得我一手汗。”
秦湛舔了舔被冷風吹得發僵的下唇,鬆開攥著對方手腕的五指,又下意識地捏得更緊了些。
“難不成你也暈船嗎?”衛無疾莫名其妙地問了一聲。
沒等他回答,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迎頭風!”,眨眼船頭已揚起一個丈高的白浪,水手們大呼著協力把住船身,直到船頭不偏不倚從白浪中間穩穩穿過。
衛無疾瞪著身旁叫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浪頭嚇得臉色發白的人,“你不會……是在害怕?”
秦湛閉口不答,他演的大片不多,架不住看得多啊……什麼《泰坦尼克》、《極度深寒》、《幽靈船》、《鬼潛艇》,劇情平時想不起來,丫,這會兒了可應景極了,蹭蹭蹭地往腦子裏鑽。
衛無疾動作僵硬地拍拍對方的後背,半晌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話來,“我水性很好。”
秦湛忍不住笑了,他是害怕來著,白天的大海蔚藍蔚藍的,要多美有多美,夜裏的海水卻要多黑有多黑,並且在這漆黑一片中,還藏著數不清的未知和危險。好在突如其來的大浪過後,航行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但這平靜並沒能持續太久,短暫止息的大風過後,繼之而來的強風更加猛烈,更加狂暴,船身突然一下大幅的傾斜,沿著船舷湧起的白浪立時拍上甲板,船上守夜待命的水手,急忙上前掏水清船,可浪似乎越來越大,越來越高,一次又一次像拔地而起的山峰一樣,幾乎要將整艘船掀入海中。
半死不活靠在船舷上的男人,幾乎連剩下的半條命也叫漫上船身的大浪拍了去,他強睜開那雙慘淡的雙眸,望向同樣被忽起的海浪驚得變臉的人,突然大笑起來,“果真連天也助我,你不是自作聰明嗎?到頭來不還是要跟我一起葬身大海!”
秦湛按住身旁炸毛的鳥兒,無語望天,他怎麼招惹了這麼個瘟神?
齊王建帶著一肚子的起床氣被人扶出艙室,瞧見眼前翻起的惡浪,當即大驚失色,急急呼令道,“你們這些狗奴才還愣著幹什麼!快回船哪!難不成想淹死寡人!”
久經風浪的船工頂著揚飆的大水,悶不吭聲拉韁拽索,旋舵落帆,清空艙儲,竭盡全力控製激浪中跌宕的船身,大船在旋流推擠的巨渦中,寸步難行,白浪像一隻手掌,將手心裏的船隻肆無忌憚,抬舉抓放,仿佛隨時隨地都能將它拽入深海,或是拋向遠空。猝不及防隻聽風在海上發出一聲激蕩的呼吼,船底狂湧而起的怒濤徑直將船身壓入浪口,失控的船體陡然加速俯衝入水,“砰砰砰”連聲震蕩中,眾人尚在驚慌錯亂中,經驗豐富的水手已經接連朝船尾急奔而去。
衛無疾抹掉臉上腥鹹的海水,警覺地推推身旁已被顛撞得頭暈眼花像條死魚一樣的人,“船工放小船去了,怕是大船不行了,快起來,我們過去!”
秦湛搖頭,“不必了,那舟太小,裝不下我們這麼多人。”
衛無疾皺眉道,“你是主子,管好自己便是,什麼時候了,還操那些沒用的閑心!”
“生死麵前,哪還有什麼主仆之分,船怕是觸礁進水了,這突變的大風天,大船都靠不住,小船就是上去了也夠嗆。”
衛無疾盯著剛才風平浪靜怕得要死,這會兒真要死了反倒鎮定至極的人,“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告訴我?”
秦湛伸手摸出一直墊坐在身下的包袱,裏頭放著一條蘆葦軟木編製的窄囊,囊裏塞著串連的空肚幹葫蘆,他一邊手忙腳亂將葦囊往對方腰上綁,一邊咬著麵前人的耳朵低聲說,“我是怕萬一多此一舉你又笑話我,還記得匠作坊那個酷愛造船的工匠郝舟嗎?早在東來之前,我已令他在東海之濱著手造船,若是沒有差錯,從我們一升船,晏初陽應該就已經帶人駕著那艘新船綴行在後。隻是現在風高浪急,船行不易,實難靠近,待強風少息,必然前來接應,現下隻要保證不立刻被淹死在海裏,很快就能脫險。”
“可你給我綁這麼個東西做什麼?”
他看著對方一臉的嫌棄,不由得暗自點頭,他的手工做得的確是醜了那麼一點兒。
這東西叫浮環,從前拍古裝劇的間隙,他總喜歡跟劇組裏的學術顧問閑聊,有一出戲是大軍渡江夜襲,導演為節省道具,粗糙處理,直接以士兵泅水的鏡頭把“渡江”一帶而過,當時那學者極力反對,說該劇情與事實太不相符,可惜胳膊擰不過大腿,劇情該走照走。他一時好奇,便多問了一句,才知道宋代以前,最原始的救生設備是幹掉的葫蘆瓜,因此,凡是海上航行的船隻,大多都帶有這東西,到了宋代,人們開始用質軟的木頭和蘆葦編成環,套在身上同意能夠產生浮力,比葫蘆瓜要方便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