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時不錯，風輕雲淺，春意融融，地利也好，僻蔽角樓，全無巡衛，人和更佳，難得一見，媳婦兒爽快至極，說幹就幹，秦湛想如果他提前知道成語裏還有四個字叫做樂極生悲，那麼他一定不會高興得那麼早。
    一分鍾之前，這人還一邊甩他巴掌，一邊吼說“滾出去”，一分鍾以後，卻又臉色一變威脅道，“你敢停，我就宰了你！”
    他老老實實抖擻精神，再度提槍上陣，盡管心裏門兒清，再來兩次自己估計就真得繳械投降，問題是他這個太子丟點臉麵不算什麼，但把堂堂大秦黑鷹令長弄死在床上，不，是閣樓中那張棄置已久的書案上，回去可怎麼向老爹跟朝臣交代？懷裏汗如水洗，渾身僵硬的人，此時連目色也漸昏暝，那隻筋疲力盡，早已吐幹存貨的小孔雀更是沒精打采頹軟在兩腿之間，饒是如此，這人臉上卻反倒異常冷峭，連唇口也仿佛上了封條，他無論出入深淺，還是力道輕重，隻能看到對方頑固忍耐的神情，半點也不知這反應究竟是痛還是爽。
    他忍無可忍地停下顯然已經毫無樂趣可言的機械運動，劇烈起伏的胸腔跟著壓出一陣沉重的粗喘，身上橫布的熱汗也不知不覺順著腰腹之間明晰的線條彙淌成道道細流，未等緩口氣，眼前麵色晦暗的人卻忽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樣，又驚又怒地睜眼瞪向他，“你不會是不行了吧？”
    秦湛頓感右眼蹦蹦蹦一陣狂跳，心說，當然行，不行也得行，可問題是你還行嗎？他擔心地看了眼對方發白的臉色，心裏有些惱火，他好好地睡自個兒男人，為什麼要搞得跟拍成人片一樣？比起門外光明正大窺視的人，他倒寧願換台能回放的攝像機。
    他拿後背嚴嚴實實擋住來人的視線，又伸手攏合鋪在懷中人身下的衣袍，衛無疾按住他的手腕，眸中閃過一絲冷光，眨眼間，又若無其事，微微一哂，“果然他一來你就不行了。”
    秦湛聽著那句連諷帶刺的話，崩潰得想吐血，合著他今天的活兒都白幹了！不等他接話，對方已一把推開他，抬腿跨下一片狼藉的案台，自顧自合起衣裳，斜瞥一眼虛閉的木門，“中郎看夠了進來便是，莫不是還要太子親自相請？”
    男人伸手推開門時，麵上崩裂扭曲的容色已悄無聲息修複得完美無缺，嘴角也重又掛上了那個恭敬之中帶著關切眷慕，謹慎之中帶著淡泊從容，明明拒人千裏卻又偏偏叫人想入非非的無懈可擊的笑容，“未知令主何出此言，非禮勿視的道理，孟昔還是懂得的。”
    李由不會承認他是故意的，故意看到二人先後離宮，故意留心太子去向，故意代勞替人傳告諭令，故意非禮必視轉上城樓，故意一聲不響來而不擾。雖不攪擾，卻一定要叫門內人知道，他不開心，便更見不得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逍遙。
    衛無疾聞言，冷哼一聲並不理會，秦湛直覺頭皮都在發麻，他這簡直是典型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是不知道裝死這一招好使嗎。
    眼見孔雀一臉高冷，直接無視來人，他無可奈何尷尬應聲道，“君若登樓賞景，不期巧遇，一時荒唐，倒是令君見笑了，若有要事，專程尋見，還是煩請明言。”
    李由隻淡淡看向眼前神態自然隨和，言語疏離淡漠的人，眼底不自覺浮起一片暗光，隨後又麵無異色，微一頷首，“王翦老將軍已於南楚歸來，君上臨時召見群臣，商討伐楚之事，遍尋不著太子，特囑我前來問詢。”
    秦湛聽得南楚二字，當即慎重起來，想起傳說中“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西楚霸王——那個坑殺二十萬秦軍，一把火燒光阿房宮，動不動就生烹活煮誰誰誰的人，霎時遐思盡褪。
    三人前後步下重樓，衛無疾走在當中，卻有意放慢了腳步，直到前頭心不在焉的人自顧自去得遠了，這才轉身麵向被自己攔在身後的人，“嬌妻美眷，你還不滿足嗎？李孟昔，你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
    “你在緊張些什麼？”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他焦躁煩亂地別過臉去，避開對方那雙討厭至極，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李由唇畔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你當然會緊張，我輕易舍棄的東西，你卻需要卑微地跪地仰求。”
    他話音未落，已被惱羞成怒的人，死死扼住咽喉，大力摁在樓牆之上。
    衛無疾尚沒來及想好到底是該擰斷這人的脖子，還是直接將人丟下城樓，又或是幹脆坦白認輸，承認他說的都對，背後已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幹什麼呢？”
    秦湛目光沉沉看了眼那個神色平靜，有恃無恐的人，又一言不發望向背著他“逞凶作惡”的人。
    衛無疾鬆開正拿捏著麵前人要害的指掌，冷眼看向去而複返的人，“英雄救美呢，是吧？”
    他上前徑直拉過對方冰涼的手，隻笑歎了聲“傻鳥兒”，便拖拽著不情不願的人，再度轉身邁下重重石階。
    獨自停駐在城上的人，忽而幽幽一笑，喃喃自語道，“我究竟在幹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