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〇五章 π=3.141592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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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叔白默默告訴自己,不要生氣,這人倒也不曾說錯,這裏的確是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隻不過那東西是他父子的性命罷了。
想到這裏,那雙怒睜的圓眼突然又回複了以往的任達隨性,“倒是我失禮在先,那麼,還請公子記下,我叫公叔白。”
秦湛望著麵前人那張眨眼間已變換了七八種表情的臉,突然覺得可能有時候男人的直覺會比女人的還要準,他猜,就在這短短一息之中,對方估計已經為他設計了無數種爽到不行的死法。
公叔白說服自己不要跟一個“死人”計較之後,心胸反倒豁然開朗,不待對方開口,便慷慨至極地將原先想好打死也不能輕易示人的工圖取出,半是謙遜半是自得地道,“不知能否入君貴眼。”
秦湛自然不知道他在對方眼裏儼然已是一具叫人憐心大起的死屍了,隻是打開那張疊折整齊的薄羊皮時,心中卻的的確確生出幾分敬意,先不論此人所繪宮苑狀貌如何,也不論他能否看得懂古代程式獨有的圖紙,但至少有一樣東西牢牢抓住了他的眼球,那便是圖中複雜而又精細的排水網絡,幾乎每座宮殿都有自己小規模的排水係統,宮殿之間又有排水道互為連結,共同組成一個大的排水網,並且無論怎麼看都比鹹陽現行的排水係統要簡潔,便利得多。他不由又多看了眼麵前那個一臉“千萬不要太過崇拜我”的極品自戀狂,這人雖不討人喜歡,但好像……真的是個人才。
公叔白打死也想不到,他花了幾個晚上弄出的設計圖,雖然不能說花光心思,盡善盡美,但他堂堂墨家钜子,就是隨隨便便造個車軲轆那也是絕對能夠拿出手來的,這個沒有半點眼力勁兒的秦國太子,不說一定會五體投地,至少也應該表示一下讚美,可對方隻盯著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兩下就揚長而去是什麼意思?
更讓他不曾料到的是,既沒人邀請他去住那個破破爛爛的鹹陽宮,他也見不到傳說中的秦王嬴政,遁世已久的墨家钜子不僅沒能受到半點應有的禮遇,還被人強行命令要跟司空署裏的那群蠢材一起修改工圖,唯一的福利便是他分到了一間比雞窩還小的活動板房,公叔白無語望天,他這是大事還未開始幹就已經暴露了嗎?
鹹陽城中應钜子命絡繹趕來的墨家弟子也盡覺滿頭霧水,多年不見的钜子不僅沒像預想中那般好好跟他們開一個久別重逢的茶話會,也未能統籌安排究竟該選誰去客串那個極有可能名垂千古的臨時刺客,甚至連個麵也不曾真正露過,若不是沿途記號直入鹹陽,不少人恐怕真要半道而返。
公叔白靠著一根新起的基柱,生無可戀地念著同來的三個人,關老頭是個老好好,隻要有活做,旁的啥也不說,尚賢是個沒情趣的三句半話題終結者,尚同稍稍好些卻總是一眨眼就死沒了影子。他這個钜子才當了幾年,難道墨家就已經頹落到這步田地了嗎?捏著手中象征钜子權威的黑玉琮有一下沒一下搗著地上的泥巴,他再度搖頭長歎一聲,真是對不起祖師爺啊……
探手入懷,掏出尚同尋機拓印的白絹,望著絹麵上暈開的字跡,公叔白越發蹙緊了眉頭,“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想得倒美,“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好大的氣魄,“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秦國為造一座宮苑,難不成要伐盡天下草木?“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若這才嬴政父子心目中的阿房,他那張潦草的工圖果然是不夠看的。
正兀自出神間,臉上卻猝不及防叫人拍上一塊濕泥,驚得他噌一下立起身來,本能地信手一推,直到有哭聲傳來,這才瞧見偷近跟前的竟是個使壞的小鬼。
娃娃叫人一把攮在地上,撞疼了腦袋頓時哇哇大哭起來,不等他上前查看,小崽子已被大步走來的人伸手從土坑裏撈了起來。
來人徑直跨到近前,公叔白隻覺麵上投下一片暗影,他方一抬頭,便看到一張慍怒的冷臉。
身前魁梧的男人極是不滿地掃了他一眼,又將視線移到臂彎裏的小孩兒臉上,不甚習慣開口道,“不哭。”
奶娃娃瞪著一雙委屈的大眼,可憐兮兮抽噎道,“壞蛋……嗚嗚……”
男人皺起眉頭,跟著點點頭,似乎覺察不當,又連連搖起頭來,輕聲重複道,“不哭。”
笨拙的安慰顯是收效甚微,孩子不管不顧哭了半晌,這才勉強收住眼淚,“我要找胡叔……胡叔跟我玩泥巴……不跟壞人一起玩。”
循聲趕來的婦人,見狀忙從他懷中將自家搗蛋鬼接下來,一麵道謝一麵生氣地拍了下幼子的後背,警告道,“說了多少次,不準直呼公子名諱,怎麼就是不聽?”
小孩兒皺皺鼻子,揚起滿是泥的小手,眼見母親發怒,又不情不願老實下來窩在對方懷中。
女子拘謹地看了眼基柱旁新來的匠作先生,瞥見他麵上的泥痕,忙即連聲致歉,公叔白尷尬地擺擺手,她這才抱著孩子趨退回返。
未出幾步,不知母親說了什麼,她懷中的娃娃又咯咯笑了起來,邊笑邊張開尚不清晰的口齒,唱起跑腔走調的歌兒。
公叔白辨聽半晌,才艱難地撿出了歌詞裏來來回回往複最多的一句“山有扶蘇”。
他抬手抹掉臉上的泥漬,看向麵前的大個子,“鍾離蒓,我知你對我向不心服,當年若不是你在術數之上略輸一籌,也許今天的墨家钜子就是你,可惜輸便是輸,我的話你可以不聽,不來見我也無所謂,身為墨家弟子卻無論如何不能忘了墨家立世的宗旨法度,這裏連個秦兵都沒有,哪怕秦國太子有暗衛相隨,隻要有機會你想取他性命也是易如反掌,遲遲不見動手,莫非還是因為我這個钜子不曾下過命令嗎?”
男人沉默許久,緩緩開口道,“我在算數,故而遲來見你,至於扶蘇,晚些時候,我殺給你看。”
公叔白微微一愣,對方向來遲鈍的眼中又露出一絲難得一見碩亮至極的精光,啟聲問道,“你知道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