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數注意定義域跟取值範圍，不要每次都忘記，幾類函數的圖像你要記下大致是什麼樣子，以後這類題就這麼解。”
    滿是塗鴉的課桌，安靜內向的少年，口袋裏的中性筆，還有一講半小時的數學題，彼時匆匆忙忙，爾後都成追憶，所謂青春，多是遺憾砌累堆積。
    “秦湛，你想考哪個大學？”
    他伸手扶正了對方鼻梁上的眼睛，“怎麼，你要跟我考一所學校啊？”
    “不可以嗎？”
    “可以啊，我考最好的，你來嗎？”
    少年聞言，頓時氣鼓鼓地皺起了眉頭，一把奪過他手裏的中性筆，扯回桌麵上那張分數剛剛及格的考卷，埋頭做起題來。
    他抬起空出的那隻手穩穩拖住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很是不確定地寫下解題公式，“我不是剛給你講過這題怎麼做嗎？怎麼又用這種笨辦法？”
    少年遲疑地轉過頭來，忍不住瞟了眼邊上還沒來及丟掉的草稿紙，心虛一瞬，又理直氣壯道，“我忘了。”
    “感情你是金魚麼，記憶時長就七秒鍾！我辛辛苦苦說了半天，你是看我了還是看題了？”
    “看你了。”
    “貧什麼貧，我臉上有字啊？”
    少年點點頭，順手撕下白紙一張，重重寫下自己的名字，又張嘴咬下半條透明膠帶，二話不說便要將寫了字的紙片往他臉上拍。
    他連忙仰頭避開，“喂喂，多大了還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他隻記得對方神色不滿地盯了他半晌，這才開始乖乖做題。如果不是後來那個讓人無法言說的夜晚，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向來溫順乖巧的人會在晚自習過後的操場上毫無緣由撲上來跟他動手，也沒想到動完了手那人又會突如其來咬他的舌頭。
    現在想想或許真該怪他過分天真，後知後覺，隻不過那時的一個吻，不僅嚇到了他，也嚇到了巡檢路過的老師同學，更嚇到了那對愛子如命的父母。
    他隻記得他把那個傻子狠狠揍了一頓，又老老實實跟老師校長還有對方父母認錯坦白，盡管違心，卻第一次像個男人一樣，大方攬下所有指責非議。於是記過，退學，跟唯一的親人離開這座城市。一切順理成章，仿佛命運提前寫好的腳本，叫他在最好的時光裏，以另外一種方式，成全悲劇中真正的主角。
    “少君？”韓倉望著怔怔出神的人，有些猶豫地低聲喚道。
    秦湛聞聲，慢慢回過神來，“抱歉，走神了，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少年臉上泛起一抹羞赧的紅色，吞吞吐吐道，“好……好像是，無限……無限分割……求……求和，再……再提取……提取……公……公……”
    “公因數。”
    “對對對，就是公……公因數。”
    看著少年一臉備受折磨卻隱忍不發的模樣，他順手扔給對方一顆洗淨的毛桃，“自己去玩吧，不必在這裏陪我了，我把這半塊內容整理清楚，晚些時候好應付那個刨根問題的為什麼先生。”
    韓倉手忙腳亂接住對方投進懷裏的桃子，窘迫至極道，“職責所在。”
    秦湛信口安慰道，“是不是衛君又嚇唬你了？有我給你撐腰，你怕什麼？”
    他話音未落，隻聽門外傳來一聲不高不低卻害得他手上一抖差點連刀筆都拗斷的問話，“那麼少君倒是說說，打算如何給他撐腰。”
    衛無疾懷抱長劍施施然走進門來，掃了眼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的人，“你先下去吧。”
    少年聽聞，看了眼笑容僵硬明明亟須有人撐腰的人，下意識將手裏的桃子背到身後，應聲默然而退。
    秦湛仰頭看向隔著一條桌案立在麵前皮笑肉不笑的人，忙將案頭的玩偶推上前去，“那個，我給你捏的毛熊。”
    他拿起眼前的陶人，哢得一聲便捏碎了小熊的圓耳朵，秦湛隻覺耳邊莫名生出一股涼意，訕訕道，“我燒了好半天的。”
    “你是玩物喪誌了好半天才是吧，堂堂一國太子，整日帶著一群奶娃娃捏泥巴，你真當滿朝文武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秦湛沉默一瞬，突然開口問道，“君父讓你來敲打我的？”
    衛無疾不假思索道，“君上才沒時間問你這些無聊的事情。”
    他心疼了看了眼對方手裏的熊版“一隻耳”，沒有成功之前，的確是很無聊，但難得一下子聚得這許多有本事的工匠，他是真的想試試能不能燒出瓷，造出紙，造出更多將來能夠惠及廣眾的東西。
    “我很高興，是你惦念我。”
    衛無疾叫人一句話直戳胸臆，正要出聲反駁，又覺毫無必要，甚是不自在地將目光移到對方手下攤開的簡冊上，岔開話題道，“你又在琢磨些什麼？”
    秦湛沒答話，他在琢磨現在拿著鈍拙的刀筆，就著細窄的竹簡，用秦國最繁瑣的篆書，還能不能跟當年一樣分分鍾從推導圓周率，解答到力熱光電聲。

    作者閑話：

    年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