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他來自花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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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著,就怕比,換句話說,便是所謂“不患貧而患不均”。從陳勝吳廣聚義大澤,喊出那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到唐末黃巢揚言“天補均平”,到宋之李順“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等均之”,到鍾相楊幺臨水為寨,豎起“等貴賤,均貧富”的大旗,到明末李自成“均田免糧”,廣納民心,到洪秀全的太平天國,“天下為公”,無一不是對僵化的世情及貧富差距的不滿與抗爭。秦湛在未入丞相府前,對強秦吞亡弱韓,還尚懷幾分虧欠,但相府之奢華實是灼眼,他自幼長於秦宮,也算見過些許世麵,誰料到了張家,竟也不覺生出一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奇異感受。
張家府邸緊依王城,不但主邸奢華豪闊,四周更圈用王室苑囿,因山形水勢,架宇築園,掘湖引水,開塘種蓮,正值盛夏時分,滿苑荷香。臨水處,有清溪縈回,樓榭連簷,亭閣相望,屋闕高下錯落,百態千姿,無一處雷同。絹綢費作簾帳,綾羅常掩軒窗,金銅製俑,跪地掌燈,美人奉酒,四方迎客,珍珠,瑪瑙,琥珀,犀角,象牙各類奇珍,隨處可見,白玉砌作階陛,金漆搪遍橋廊,雖非王宮,尤勝王宮。為人臣子,這般招搖,累世富貴怕隻是其一,韓地年年所出精鐵,不計其數,即便韓人個個全副武裝,也尚有富餘,在秦王統一六國,收天下之兵,正式施行軍械管製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民間武器管理尚還處在一個較為鬆散的狀態,戰國的行情具體怎樣,秦湛還未來得及堪考,但在他所知的熱兵器時代中,除了石油,世界上最賺錢的行業莫過於販賣軍火,因此張家的生意是不是一本萬利這很難說,富可敵國卻是輕而易舉。
然而無論是粗枝大葉,漫不經心的公子葳,還是身旁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卑賤奴仆,似乎對此已習以為常,秦湛不敢確定是他這個“外國人”沒見過世麵,還是韓國在上對下的統治之中,真正實現了徹底的威服。法家有三派,慎到以“勢”為重,申子以“術”問政,商鞅以“法”強國,“法”、“術”、“勢”本為一道,通而貫之,三子雖各有偏重,卻深諳其中奧理。其時申子相韓,以革新世卿世祿為務,力諫君主任人唯賢,故而韓國十五年而興,但成效已著卻終半途而廢,世族威勢,由此可見一斑。作為一個“土包子”,秦湛並不關心這些貴族如何奢靡,但由荒郊野嶺一路進入王都,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聖人詩章讀起來朗朗上口,但唯有親眼所見,才知是何等動魄驚心。他始終相信,世間但有不平,便有抗爭,這樣一種社會狀態,即便沒有外力的強勢入侵,其內部所暗藏的矛盾有朝一日也會逼迫它進行自救與重組。
隨眾步下一拱新月橋,正見相府眾侍簇擁著一位錦衣華服,形色威嚴的長者迎麵而來,張良停下腳步,朝來人垂首問安,韓葳難得有一絲局促,見狀急忙放好手腳,也畢恭畢敬地向人道了聲好。秦湛默默低下頭,不由暗自慶幸,至少如今傳說中的三跪九叩還尚未時興,雖然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他要是真有種把這雙膝蓋彎下來,想必今後這個太子也不用再做了。
“這就是你替甄大師采買的劍奴?”來人掃眼二人身後形貌各異的生麵孔,未等對方作答,已麵露不悅道,“怎麼還有個半死不活的?”
秦湛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犀利尖銳的目光,回頭看了眼背上安睡的人,又默不作聲將視線移回了原處。
張良心下遲疑,非常之期,二人身份不明,別有用心,不得不防,偏偏韓葳受人蠱惑,他將人強行帶入府中,的確有意以之填爐祭劍,以絕後患,未曾想父親對那劍師如此看重,竟連劍奴之事也親自過問。
韓葳雖然極是不願與這個嚴肅至極的國相搭上話頭,但聞聽好友受過,便也顧不得這些,急忙開口攬責道,“丞相,你莫怪子房,那兩個奴仆是我買的,送來相府,是想叫子房幫我調教些時日。”
張平聞言,神色稍斂,斜了眼麵前少言寡語,心思叫人半點也難猜透的兒子,不覺重重哼了一聲,世人皆謂父子連心,偏偏他總覺得這個未來繼承人的心思半點也不在宗族之業上,反倒整日與這遊手好閑,不求上進的公子葳遊樂往來,雖然心有不滿,但公室的麵子卻還是要給,“既如此,子房便替公子好生管教,莫讓劣仆壞了王室的規矩,其餘人等速速送去造器坊。”
張良點頭應諾,秦湛不無遺憾地輕舒了一口氣,看來要接觸到韓國真正的冶金技術,還得另想辦法,目下留在相府也好,不先把他一路拖回來的孔雀養活實了,其他的可什麼也做不了。
眼見張父攜眾離府,韓葳心裏這才鬆快了兩分,急急指揮相府家臣給他亟待“調教”的新仆人安排去處。
燈火通明幽曠寂靜的宮室之中,夜風勾出一條火舌,將男人手中半片絲帛卷入瑞獸金口,眨眼便化為一團焦灰。韓王安望著殿外深沉的夜色,麵上不覺浮起一絲欣慰的笑意。
“許久未見王上展顏,可有佳訊傳來?”侍立在旁的女子輕聲問道。
“王兄在鹹陽,一切安好。”
女子詫異一瞬,兩眼不覺泛起淚光,語帶哽咽道,“妾聞秦王囚公子於國獄之中,百般折磨……”
韓王搖頭歎息道,“道聽途說爾,王兄一生鑽研法家之學,與秦國同道爾,況李斯為非少年學友,定當照拂,我兄為人耿直倨傲,若然真於他國受辱,必一死以全清名,何堪苟且到今日?”
“恕妾直言,公子有術法,我王有威權,兄弟相佐,何愁不能強國富民,因何公子留國而不見用,王上反遣之入秦也?”
韓王麵上露出幾分苦色,自嘲笑道,“我王有威權?外有大兵壓境,內有強宦掣肘,吾不知威權在於何處爾。昭侯何等英雄,一朝身去,韓國又複舊容,寡人才力不及先祖,王兄智慧卻尤勝當年申子,他一心追求變革,為人又耿介不屈,與宗族權臣屢生齟齬,長此以往,寡人怕是連他的性命也保不住……”
女子蹙起一雙蛾眉,“如此一來,豈非秦愈強而我愈弱也?”
“秦之強,非一日之功,我之弱,亦無關一人之去留,王兄入秦,不為秦用,早吾意料中事爾,但全其身而已,非若欲申其誌,今世無能為,隻盼來生勿為王孫。”韓王言罷,默然良久,看著眼前溫柔貌美善解人意的愛姬,滿含歉意道,“子勿怪寡人,非是寡人不愛我兒……”
女子抬手阻下君王口中未說完的話語,“我王心意,妾盡了了,但願我兒葳一生平安喜樂,別無他求。”
四目相對,韓王安伸手攬住身旁愛侶,悵然道,“為王難,為韓王,難上加難。”
秦湛熄了室中燈火,帶上房門,將內室中睡得極不安穩的人與庭院中聒噪的追詢聲隔絕開來。
“阿湛,阿湛,你到底是什麼人?”
秦湛走到廊外石階前坐下,夏夜靜涼如水,繁藤佳樹,圈起苑中一池璀璨星光,“我是什麼人,少主定當詳查,公子總會知曉。”
韓葳也不忌諱什麼尊卑上下,大步上前一屁股坐到對方身邊,不依不饒道,“哎呀,你這人,告訴我又能怎樣?難不成你會是秦國細作?”
“萬一要是呢?”
韓葳臉上僵了一瞬,隨即又忍不住大笑起來,“你真當我是傻子嗎?堪為細作者,必定貌不驚人,連我都能從一群仆隸中一眼瞧見你,派你來當細作,秦國沒人了嗎?”
秦湛眉梢輕挑,眼中露出兩分笑意,老實說,自己這金主不是很會說話,卻實在很會誇人,“我不想說的事情,即使說了,那也是騙你的。”
“那你說說看啊,公子我明察秋毫,最是擅長分辨真假,要是騙不倒我,就讓子房罰你去跪門口那條石子路!”韓公子興致勃勃道。
秦湛無聊地撥弄著石縫中冒出尖來的一棵小草,“我從東勝洲傲來國,漂洋過海來的。”
“傲來國?那是什麼國?我為何從未聽聞?”韓葳好奇地湊上前去。
秦湛伸手推開跟煎餅一樣貼上來的人,“所以說你孤陋寡聞。”
韓葳聞言也不著惱,隻是略略有些不服氣道,“奇聞異事,數我最是清楚,你那國,怎麼來,又怎麼去!你告訴我,我一定聽說過!”
秦湛仰頭看向河漢星鬥,啟聲笑道,“自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世界之間,分為四大部洲,一個叫東勝神洲,一個叫西牛賀洲,一個叫南瞻部洲,一個叫北俱蘆洲,東勝神洲海外有一國土,名叫傲來國,其國臨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叫花果山,我就是從那來的。”
“竟原來是海外,難怪旁人都說,海外有仙山!那花果山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那座山又奇又美,長滿了瓊花仙草,山上住著一個美猴王,是臨崖的仙石所化,有掣天絕地的神通。”
作者閑話:
我的媽!我看到了什麼!我看過初吻大大的三本書!三本書!以前看文隻能在貼吧刷刷作者簡介,昨天大大竟然出現在了我的評論區!這是真的嗎?嗎?嗎?
還有那個啥,我又發現兩個錯字,容我再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