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少年,你認識獨孤求敗麼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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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睢留手!”少年蒙毅驚呼未畢,桓睢掌中三尺重劍已經當頭劈砍而下,一道青光,截雨斷風,勢不可擋,觀之竟似當真有斧鉞之力,斬戮之心。
    內史焦看著秦湛不閃不避提劍相迎,兩把青銅劍白刃相扛,結結實實砸在一處,相持半晌,終究是秦湛力有不逮,搶先錯身,橫劍斜開,削去對方臂上千鈞之力,兩劍錯撥,刃沿剌出一串光刺。
    盡管反應已足夠迅捷機敏,奈何桓睢運力剛猛無匹,錯身之際,撤手不及,左臂還是被劍梢挑出一道口子。淌血的胳膊,嚇得內史焦頓時白了臉,桓睢也是一愣,反應過來慌得揚手就扔了沾血的兵刃,撲上前去壓住他臂上的傷口,又急又氣跳腳道:“都是你,我說用木劍,你非要真刀真槍來!”
    任由蒙毅上來給他包紮傷口,秦湛叫住拔腿就要跑去招喚醫官的內史焦和王離,“小傷不打緊,叫什麼醫官?大驚小怪。”
    眼見他一臉輕描淡寫,好像真的不打緊的樣子,王離與內史焦也有些遲疑地頓住了腳步,畢竟太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傷,就算君上不怪罪,回去了也少不得要挨自家老爹一頓暴揍……
    流了不少血,所幸隻是皮肉傷,蒙毅手上麻利,三兩下便將傷口纏好,眼看血漸漸止住,桓睢這才鬆開他的胳膊,一臉委屈氣悶地道:“我再也不陪你練武了!”
    秦湛強忍痛楚慢慢放下被布帶紮得死緊的左手,自古巫醫不分,這個時代的所謂“醫”跟跳大神的也沒什麼兩樣,除了一些似是而非馬馬虎虎還沾點邊的養生理論,生病找大夫,大概和上趕著找死差不多了。無怪當年劉邦病危,呂後遍尋良醫為他醫治,盡管醫生進言“病可治”,劉邦聽了不但不高興,反將醫生辱罵一通,轟出了王宮。想來劉季生於市井,對其時醫療狀況再清楚不過,秦湛如今就算身在大秦鹹陽宮,所謂醫官也不見得比彼時長安城要好上多少,所以他能做的也隻有盡量強壯體魄避免生病受傷罷了。
    四人之中,蒙毅文武雙全,王離熟諳兵道,內史焦斯文靦腆,不喜刀兵,桓睢雖然比王離還小上一些,卻天生神力,武藝高出二人多矣,最關鍵的是,他性子憨直,三個武人之中也隻有他能實打實聽從秦湛吩咐,對招之時,務盡全力,校場之上,無分君臣,故而盡管敗多勝少,但秦湛卻最喜歡跟桓睢對招,酣暢淋漓不說,關鍵的是他能得到最好的實戰技能。
    看著眼前明明氣憤地別開臉,卻還時不時回頭瞥一眼他的傷手,神情懊惱又自責的少年,秦湛有點尷尬地看了看另外三人,隻見蒙毅自顧自地拾起被二人扔在地上的青銅劍,擦去劍上的血跡,經驗豐富地清理了現場,王離繃著一張極不嚴肅的黑臉像個憂鬱的學究正故作專注地研究著五步遠處的一堵廢牆,內史焦接收到秦湛的求援信號,無聲地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自己,又為難地抓了抓頭發,桓睢總嫌他像個弱雞,平時就沒少給他白眼,這會兒還正在氣頭上,他現在開口真的不會挨揍嗎?
    知道蒙毅王離是不會為君分憂了,內史焦可憐巴巴的,秦湛也不忍心再給他出難題,大步上前攬住少年的肩膀,“你怎麼使劍還是連劈帶砍的,盡靠蠻力?再好的劍落到你手裏,也不過庶人之劍,如何能效乃父為大秦征戰天下?”
    桓睢微微一愣,瞪大了一雙圓眼,“庶人之劍?”
    秦湛揉揉少年烏發鬆亂的後腦,“莊子有言,庶人之劍,蓬頭突髻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嗔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無異於鬥雞爾。”
    桓睢聞言,對號入座一番,頓覺果然與自己毫無二致,母親常念他不修邊幅,整日蓬頭突髻,衣帶盤亂,又常作短打。與人交惡之時,難以言辭辯之,惟嗔目而視,屢為人笑。比鬥之中,善尋頸領肝肺,一擊必殺。思及此,少年不由麵露赧然之色,“那……那該如何是好?”
    “昔時越人歐冶子以鑄劍名聞天下,當其造劍之時,赤堇之山,破而出錫;若耶之溪,涸而出銅;雨師掃灑,雷公擊橐;蛟龍捧爐,天帝裝炭;太一下觀,天精下之。歐冶子因天之精神,悉其技巧,造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盧,二曰純鈞,三曰勝邪,四曰魚腸,五曰巨闕。然何以名劍流落江湖而英雄不世出?惟縱劍之法無當矣,你可知道當世最厲害的劍法為哪一路嗎?”
    少年眼中立時迸發出焦急熱切的灼灼光彩,“哪一路!”
    秦湛知道桓睢這孩子是個武癡,轉移注意力這方麵話題最是有效,故而老神在在吊了對方半天的胃口,這才幽幽說道,“自然是傳說中的獨孤九劍。”
    “獨孤九劍?”
    蒙毅眼觀鼻鼻觀心,雖然比起什麼劍法,他更好奇那個公子口中時不時出現的“傳說中的”,到底是哪個傳說的,但知曉不合時宜,還是體貼地把疑問放在了心裏。
    王離無語望天,他好像忘了跟公子說,上回因為公子隨口說了一句什麼點穴之術,這小子愣是魔怔了一樣,不分男女,見人就摸,不僅被桓將軍提回家裏狠揍了一頓,桓家阿姆還以為兒子中了邪,生生請巫醫在家裏做了三天法,如今這傳說中的獨孤九劍又是個什麼東西?
    “劍法之精妙者,觀之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所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由是說之。獨孤九劍惟九式而已,然貴在無招而勝有招,料敵先機,隻攻不守,敵愈強而劍愈強。”
    桓睢聞聽已是一臉狂熱,一把握住秦湛的手,“扶蘇!扶蘇!真有這麼厲害?你教我吧!快點教我好不好?”
    秦湛看著自己那隻被人牢牢攥住的傷手,強忍劇痛無聲哀歎,早知道將來要遇見一個武癡,他就應該多背幾本武功秘籍的。
    內史焦眼見那個平時也不怎麼聰明的大個子又被公子三言兩語給繞了進去,忍不住跟著搖頭歎息,如果太子真的會耍什麼獨孤九劍,還會差點被你這個出手沒輕沒重的傻大個傷到嗎?真不知道君上怎麼會安排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動物來給太子伴學,莫不是專程送來給太子解悶的?果然還是君上想得周到……
    秦湛費勁地將自己的傷手解放出來,清咳一聲,“那個……我隻是知道訣竅而已,沒天分練不成的,所以你隻能自己悟一悟了。”
    “哦。”少年愣愣地點點頭,腦子早已經跑到那個聽起來很有內涵的“無招勝有招”上了。
    “餓死了,阿姆不是做了炙羊肉讓你帶我回去吃嗎?現在可以走了嗎?”
    桓睢連連點頭,“嗯,阿姆今日準備了好些吃食,就等公子入府!”
    “那我們可有口福了。”蒙毅也笑著應聲附和。
    “那你就好好悟一悟,明日我們接著練如何?”
    王離嘴角一抽,他真不明白,校場裏軍衛武師不計其數,哪個不能對招,怎麼公子偏偏認準了這傻小子呢?
    聞聽方才還賭咒發誓再也不陪公子練武的人,轉臉又歡歡喜喜連聲答應,內史焦默默盤算,明日還是先把醫官招到近前為好,以便隨時傳喚。
    桓齮正值壯年,數年前才因軍功拜為上將,統領十萬秦軍屯駐於函穀關前,方今正如日中天。桓府雖不似秦國其他老牌世家那般華麗氣派,倒也庭深院廣,仆婢齊備。
    桓睢的母親頗有幾分吳越女子的秀美婉約,帶著一股子惹人親近的柔順矜持。田氏與桓齮少年結發,育有三子一女,歲月已奪去了這個女人的青春美貌,但秦湛覺得,那些鐫刻在麵頰之上的淺淺細紋,反倒越發勾勒出了女人身上那種獨一無二的溫和恬靜。
    滿桌菜肴,香氣撲鼻,幾個少年胃口大開,秦湛就著羹湯膾炙,一連吞下五個麵餅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碗筷,“有阿姆在旁,桓睢日日都有這般口福,真是羨煞我也。”
    說者無心,田氏卻驀然想起秦湛幼年喪母,一時心中憐意更甚,她雖不懂國政,但每日聽兒子回家念叨,太子精於學,勤於武,見識廣博,機敏聰慧,令人親之愛之,田氏心中也覺安定歡喜。“公子若覺合口,但請日日前來。”
    秦湛看著一旁慈眉善目心地溫厚的女人,又看了眼手邊直著一雙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糾結劍法的少年,不覺會心一笑,大約也隻有這樣善良誠敬的母親,才能賜給孩子一顆不染埃塵恩怨分明的赤子之心。順手給身旁端著筷子發傻的人添了半碗肉炙,秦湛搖頭笑道,“吃光了桓將軍的俸祿,將軍來日還朝若是一狀告到君父那裏,扶蘇可少不得要挨罵了。”
    “太子說笑了。”聞聽秦湛提起丈夫,與所有秦地的女人一般,田氏臉上露出一個明麗自豪與有榮焉的淺笑,國家戰事頻仍,十數年中夫妻聚少離多。製征衣,做戰袍,親手將男人送上戰場,幾乎是每一個秦國的女人必須經曆的事情,她們藏起擔憂與恐懼,將此作為一種榮耀,從此成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
    “阿姆你放心,等我長大了,一定也像阿翁一樣,披甲上陣,瀝血報國,為大秦征戰天下!”少年意氣昂昂,如是說。
    田氏欣慰點頭,而眼角的笑紋裏藏不住的憂愁卻將笑容氳染出了淡淡的苦澀。
    秦湛看著眼前的母子,不覺心頭一酸,卻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不久之後的一天,他將親手毀掉眼前這個溫暖平靜的家庭。

    作者閑話:

    昨晚上睡前碼的這章,昏昏欲睡的狀態出來果然語句不通,錯字連篇,好像連城後台修改似乎一直不反應……強迫症沒救了隻能刪掉重發,不知道負責審核的小編會不會來打我/(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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