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時，張騫通西域，中原才與西域諸國聯係發展起來，如今這些胡人會是從西域而來嗎？
    秦湛沉默一瞬，仰頭問向領隊的軍士，“將軍叫什麼？”
    黑臉漢子聞言，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末將申恤，離將軍還遠著哩，公子！”
    秦湛微微一笑，“北有匈奴，東有六國，天地廣大，何囿於秦，‘將軍’不過是早晚的事，有把握拿下那些匈奴人嗎？”
    憨直的男人呆愣一瞬，似是未曾想到娃娃開口即問兵事，聽口氣還大有援手之意，雖心存疑惑，卻還是老實答道，“匈奴人不多，我等足矣。”
    “我是說，在不能放走一個的情況下。”
    申恤實在沒有見過一個幼子麵上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一時又是新奇又不敢怠慢，“可。”
    秦湛點頭道，“把軍裝換下，救下那隊胡人，匈奴，一個不留。”
    期澤濃眉緊鎖，秦王交代他聽從公子差遣，但如今擅自動兵已不是一個八歲孩子可為之事，這般命令，該隻是一時好心救人……他猶豫一瞬，“公子，對付幾個匈奴人，我等劍士足矣。”
    秦湛搖搖頭，“不，我已說了，不能放走一個匈奴人。”
    秦湛語氣波瀾不驚，明明稚嫩之極的腔調，卻叫人心中陡生一股肅殺之意。秦人好戰，秦湛話音剛落，一行軍士已經麻利褪下軍襖。期澤眼見身後秦軍個個躍躍欲試，也隻得召集了手下劍士，策馬飛下緩坡。
    原本處於弱勢死傷殆盡的胡人，眼見有人救援，也立時生出戰意，兩方聯手，不多時便將數十匈奴人打殺幹淨。
    秦湛被身邊留守的劍士帶向戰場，交代期澤派人將幸存胡人送到九原郡，安置在驛站之中。這才上前查看地上的匈奴屍體，秦湛走到衣著最為華貴的男人跟前，撿起落在一旁的烏孫戰刀，狠狠插在屍體背上，交代軍士將屍體扶上匈奴戰馬，又召來期澤低聲交代了幾句，便帶著隨行徑直回了九原。
    嬴政正與一眾軍將在幕府聚談兵事，想起兒時舊友，他心中是極複雜的，文武雙全謹慎周密的蒙恬，是他成就大業最不可或缺的手足臂膀，蒙氏一族對大秦的忠心有目共睹，因此他才將扶蘇交給蒙恬輔佑教導，可惜最後英明一世的蒙恬，既沒能護住他的孩子，也沒能保住自己，果然還是自己的娃娃自己帶放心。
    正想著那累成狗睡成豬的小子也不知醒沒醒，念及兒子嘴裏時不時冒出的逗趣話，又狗又豬，實在粗俗，細細想來，倒也貼切，這邊麵膛黝黑高大健壯的年輕將軍已大步走來，單膝著地朝主位稽首一拜，複又欲言又止默默退向一邊。
    嬴政見素來穩重的蒙恬神色有異，不禁皺眉道，“可是軍情有變？”
    蒙恬沉吟一瞬，斟酌道，“君上，如今看來我們不單須防，還應做好打一場硬仗的準備了。”
    聞言，嬴政不由擰緊眉頭，“到底出了什麼事？”
    蒙恬急忙召來申恤，言及白日之事。
    秦湛裹著厚重的裘皮偎在火爐邊上，期澤被火急火燎叫走的時候，他就知道白天的事情想必已經被便宜爹知道了。他清楚自己的行為也許有些莽撞，但是能穿過茫茫大漠，來到這裏的西域人，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碰到一次，這個機會一旦錯失，說不準就是一輩子，對付匈奴少不了西域諸國的參與，如果及早開辟這一條東西之路，對大秦的將來也許會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所以盡管知道敏感時刻，不宜動手，他卻還是毅然決然將人救下。他最後交代期澤將那些西域胡人和匈奴人的屍體秘密丟到山口那條過往商旅必經之路上，又將胡人的烏孫戰刀放在那個最尊貴的匈奴人身上，讓識途良馬將人送回，如果那人分量不足，也就沒什麼要緊，如果那人果然身份特殊，或許能就此禍水西引，減輕秦國邊患。
    匈奴大帳中，炙香酒熱，幾方首領正熱火朝天議論嚴冬困窘之狀，倏然一聲急報，渾庚部老單於聽罷來人密語，一張老臉不覺勃然變色，踢開麵前的桌案，便大步奔出帳去，果見愛兒一身是血橫臥帳外，臉色烏青竟是早已斷氣，一時驚怒交加，目眥掙裂。
    “君上！將軍！前方斥候傳來消息，匈奴渾庚部王子被漠西胡人所殺，老單於悲痛之下，急為愛子報仇，已引兵西去，如今九原以北，匈奴結兵不足十萬。”
    “哈哈哈，想不到這臭小子陰錯陽差倒辦了一件好事！”秦王聞聽，立時拍案大笑。
    眾將神色各異，心照不宣，君上這副“我兒子果然聰明絕頂”的神情，可一點也不像在說公子是陰差陽錯幹的好事……
    聞此，精神抖擻的秦軍將領當即上前進言道，“如此，我等何不趁渾庚部西去之機，突襲匈奴大營，當可一舉定勝也！”
    此言一出，幕府之中頓時熱鬧起來，一時附議之聲迭起。
    嬴政思慮一瞬，看向低眉沉思的蒙恬，“將軍以為如何？”
    蒙恬沉吟道，“匈奴各部向不齊心，渾庚單於愛子如命，情急之下倒是極有可能引兵而去，似乎的確是個好機會，即便不能一戰定勝，遠卻匈奴保我後方無憂，也是一件得利之事。”
    嬴政一時不能決斷，若是前世，以他好大喜功的個性，已然立時拍板整兵，如今卻是沉練得多，“會不會有詐？”
    蒙恬點頭道，“我已命人加派斥候緊急探查。”
    眼見一幹將領精神煥發，戰意抖擻，嬴政心中感慨，縱是重獲一副年輕體魄，心還是老了，竟開始優柔寡斷起來，片刻，他神色一正，決議道，“好，若然明日一早渾庚部猶未回兵，便先發製人，奇襲匈奴大營！”
    此令一出，幕府軍營將官兵丁悉數奔忙起來。
    寒風呼嘯，渾庚部一行飛馬奔馳在極廣冬夜之中，前部一聲令下，成群馬隊嘶鳴聲立時攏成一片。
    氣喘籲籲的老王拉下頭頂的羊皮兜帽，暗罵一聲，“該死的頭曼，淨拿老子開涮！”
    扈從衛士看眼黑沉沉飛雪的山麵，“王上，我等就此駐紮嗎？”
    老王點點頭，“將軍隊藏在山南，隨時查探大營訊號。”
    衛士急忙飛馬傳令。老王身後幾個屬從，下馬而立，神色怏怏道，“王上，我等既不返回部落，又不在大營待戰，這是為何？”
    老王哼了一聲，“頭曼那小子非說我兒不是死於商旅之手，而是死於秦人之手，我若急行西去，必是中了秦人奸計，要我在此驗看。”
    “秦人兵戈皆為銅鑄，那烏孫刀甚是稀少，必是來自西麵，況且我等查過，今日的確有東來車隊路過山口，依照頭曼單於之意，何為驗看？”
    “那老小子說，若是秦人用計，必是為了對付匈奴大軍，我若引兵而退，秦軍定然趁此揮軍直搗大營，果真如此，我便即刻回軍，與頭曼兩麵夾擊。”

    作者閑話：

    當不了好作者的特質之一，大約就是有一點存稿都沒法兒忍住不發啊，明天不要來啊，讓我和周末再膩歪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