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是那十幾具屍體就攤在戰壕和高地之間，曾有七個士兵不顧一切衝出去，想把戰友的屍體搶回來，結果是在兩者之間，再增加了七具屍體。
    我與軍醫都明知這些屍體擺在部隊麵前，對士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打擊，但我隻能下令：不準再去收屍。
    三號高地並不高，隻有幾十公尺，汾南被大火洗禮淮陰作為最近的縣城並沒逃過災難。整片山坡路出了花崗石地殼，橫亙在平原之上非常突兀。我們甚至不清楚為什麼有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山包，周圍又沒有山脈，就那麼一個山頂露在土外，形成淮陰縣城天然屏障。
    率部攻到陣前的時就想著，這個不知多少年前形成的高地，自從人類有了戰爭這種行為，被多少敵對雙方用各種武器各種機謀攻陷占領，頑抗堅守。如今，輪到了我和搗軍對峙。
    若幹年後，當這種情形再重複自然不會有人想起我，就像我不知道過去曾在這裏對峙拚命的是一些什麼人，為了什麼要拚命一樣。
    碉堡並不大，碉堡前後左右另有戰壕，與之首尾照應，形成密布的交叉火力網。就那樣一片高地，扼守了險要，控製了整個局勢。
    當我眯著眼抿著嘴額上綻著青筋盯著高地的時候，軍醫在我的身邊，軍醫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我身邊，伸手把命令接了過去：“小子，不能急，總能想出辦法了。”臉上的髯已經很濃，幾乎把我的口部全遮住了，此刻我麵目上的表情除了軍醫，別人是覺察不到的。
    軍醫看完命令後，遲疑著開口：“我們沒有炮兵支援，沒有空軍轟炸，沒有專業工兵。”這一切，全是他經曆了幾場血戰後學來的戰場常識。
    他說一句，我就用一個“嗯”來作回答。
    軍醫的聲音低沉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帶著炸藥包上去，把碉堡炸掉。”這種提議聽到的若是別人，一定會“哈哈”大笑。這種建議誰不會提？問題在於如何能夠把炸藥送上去。
    可我聽了卻並沒笑，軍醫統共沒打幾仗又是蜜罐裏泡大的少爺兵，就算身在軍中平時也被我細心嗬護著。他身邊幾個副官都是死人墓跟出來的，把他當大少爺伺候，生怕碰掉一塊油皮。所以打仗的時候，軍醫向來不吭氣，但他如果出了主意，就必然有可行之道。
    把視線從遠處收回來，投在軍醫眉目彎彎的小臉上。
    他長長的睫毛撲扇幾下：“我帶十個人，天一黑，全力攻擊作掩護，佯攻。十個敢死隊裝死屍，用整夜時間逐寸向前移動，隻要一到離高地二公尺處，就是射擊死角。可以衝上高地去，每個人都帶上炸藥包，碉堡裏有三個機槍連也完了。”
    歇一口氣：“如果距離近一些我的槍能架起來，雖不能打進碉堡去，卻能殺掉戰壕裏的搗軍，減輕爆破組的壓力。”軍醫通常講話簡結明了，我迅速地轉著念也立即下了判斷，這個進攻計劃幾乎是唯一可行的計劃。
    空地上本來已有二十多具屍體，在又一次搶攻失敗之後，再多上十具屍體是極自然的事。而這些屍體，以極緩慢的速度移動，在月黑風高的夜裏，搗軍的警惕性再高，也不容易覺察。隻要到達高地上射擊的死角，簡直就可以說勝利了。
    然而問題在於，進攻雖然是佯攻卻是真打不是演習，搗軍必然集中火力還擊，本來假死的很可能變成真屍體。若是詐屍成功，向前移動時必須極度小心，其中一個被發覺，守軍必然開火。其餘的假屍體，也一樣變成了真屍體。
    不，他不能去。就算真的到達死角開始衝鋒，他的槍一旦響過勢必成為眾所失之。就算射擊死角，搗軍仍舊會不顧一切尋找機會向他開槍。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塊高地，被火燒過又經過二天的戰鬥，光禿禿的根本找不到藏身之處。
    軍醫顯然知道我在想什麼：“十個人，隻要有一半可以裝死，也就成功了。人多了，白犧牲也未必有用。我必須去，在射擊死角裏，搗軍想對我們開槍必須站起身來射擊，我的槍就派上用場了，管叫他們起來一個死一個。那時候一比槍快……”
    “還要比冷靜很準確度。”我盯著他因為激動微微漲紅的小臉：“我的寶貝軍醫，很好的進攻計劃，但沒有讓副團長帶領敢死隊衝鋒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