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地盤我們嚐到了什麼叫同仇敵愾，稍不注意就會有個婦女揀起石頭朝你丟過來，或者一個商人模樣的男人直接掏槍幹我們。
    三分鍾的路遠比我們想像的困難，倆名特工並未堅持多久，就死在增援來的搗軍槍下。倆個後生主動留下斷後，我壓著軍醫腦袋不顧槍林彈雨跑了起來。
    等我跑到街角再回頭，倆個後生已經染血。其中一口嘴角淌著鮮血朝我揮手：“走，快走。”
    我的老師帶著店鋪裏的工人迎出來了，他文弱的手裏拿住一把槍：“快進去，我媳婦等著你們。”
    “夫子，我們一起走。”我拽他，卻根本拉不動文弱的他：“夫子！”
    “去吧。”他最後不舍的看我一眼：“記得多殺幾個島賊給夫子報仇，去吧。”他的聲音依舊那麼慈祥，卻透著堅決和忠貞。
    這一次是軍醫拽著我拖進店鋪，師娘大大的抱了我一把，然後將我們推進裏屋拉開地道：“鳳山，我們的兒子就拜托你照顧了。”一顆小小的腦袋從地道裏抬了起來：“娘——”
    “走。”軍醫將我推下去，然後他也跳下來。
    一把抱住孩子：“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呂鳳山的親兒子。”我不敢再看，不敢多說，抱著孩子鑽進了地道。
    到達事先說好的部位，我點燃了引線，眼睜睜的看著地道在我們眼前崩塌：“走吧。”我和軍醫還有孩子開始爬行。
    孩子非常乖巧，不哭不鬧的勾著我脖子，任由我帶著他在黑暗中爬行：“爹娘都死了嗎？”
    “好孩子，以後我就是你爹，後麵那個是你父親。”我哽咽著說：“以後你還有爺爺奶奶。”
    “我不怕。”孩子稚嫩的聲音表白著跟年紀不相符的決心：“娘說了，為大正帝國犧牲是光榮的，是英雄。”可是，無論孩子裝得再勇敢，嗚咽和顫抖已經出賣了他。
    我囫圇的摸了一把孩子的臉：“對，他們都是大大的英雄。”
    不知道爬了多久，終於望見了亮光：“三哥——”我喊道。
    “來了，出來了。”老三驚喜的聲音傳來：“小子，是你嗎？”
    從地道裏出來，老三看見孩子有些吃驚，很快就發現少了倆人：“他們呢？二蛋子和狗娃呢？”
    “犧牲了。”我將孩子放下，開始換身上的衣服：“寶定城接應我們的倆位特工也犧牲了，就在我們眼前。”
    “哦……”聯絡員猛的別過臉，半晌才低聲接過話：“可惜了，都是留洋回來的……”過後很久我才知道，其中一個特工是聯絡員的親弟弟，死的時候才二十一歲。
    “寶定交通站也沒了。”極力忍住悲痛，我抖著嗓子說：“這個孩子是我夫子留下的，他們夫妻都殉國了。你給組織彙報下這個情況，烈士遺孤該如何照顧，國家應該有考量。”
    告別聯絡員，孩子讓後生抱走，直接進林子回死人墓去交給小寡婦。
    我們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路線趕去跟情聖彙合，也不知道關卡拿下沒。別的地都好說，可以沿山路繞過關卡，唯獨這一處如果繞道就來不及趕到會麵地點。
    將手槍收好，我們各自端著連發式奔跑在原野中，沒有時間去悲痛，天黑之前必須趕到關卡，否則情聖就算將其拿下，也支撐不了多久。
    趁著寶定城內一片混亂，必須趕在增援到達之間穿越關卡取道陳家坪，在第二天黃昏後到達無人村，約定地點就在那片山林後的土地廟裏。
    一路上除了悶頭趕路，我一句話都不說。軍醫知道我心裏難過，也不發一言。隻有老三不停的歎息狗娃才滿19歲，二蛋子前幾天還說他娘給他說了門親事，對方是隔壁村的姑娘，比他大幾個月。
    我揉了一把發澀的眼睛：“三哥，消停會吧。”
    老三被我說得發了脾氣，指著我鼻子想反駁，卻被軍醫一把扯住：“三哥……”然後俯在他耳朵邊低聲說了幾句，老三火氣頓時下去了：“小子，是哥不對，我不吭聲了。”
    四季嬌花連天色，滿庭芳草曉春來。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那道倚門而望的身影，用生命詮釋了氣節，魂魄卻失落在被異族占領的他鄉土地上。
    我用拳頭錘打著自己的胸口，然後大罵一聲：“狗日的島賊——”
    軍醫一把將我抱住，老三也磨蹭著過來，將我和軍醫一起摟了：“是哥不對，是哥不對。”
    我們在原野上站了一會，默然散開重新趕路。